夜读丨身影（有声）

　　保洁阿姨每天上班的时间是早晨七点，她每天会化妆，脸上打很厚的粉底，把自己化成了活生生的纸人般。也涂口红，血红色的口红，涂在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薄唇上。她一天除吃饭、下班，大多数时间在扫地拖地，洗洗刷刷，经常一个人喃喃自语，碰到人会主动打个招呼，然后又继续做手里的事，从不多言。

　　我是在上五楼楼梯间发现她在楼梯间坐着的，碰到我，她很不好意思站起来，然后让我过去。虽然她家里离单位不远，但是单位要求保洁随时待岗，她说办公区域她不愿意打扰我们，于是找了平时很少有人路过的步行楼梯间休息。

　　可能她觉得我每天也很早来的缘故，她这次主动与我搭讪，话题之一就是过年后的这一场雨，这场雨从深冬到初春落得没完没了。她说人都快长霉了，说家里的衣服不干，我应和着。接下来她说她孙女瑶瑶的寒假作业好在我帮忙，要不然没法交那个社会实践活动的作业。继而说起她孙女瑶瑶的事，说孙女每天放学回家会煮好饭切好菜等她回去。我记起昨天她在朋友圈晒她孙女做饭的小视频，视频里的瑶瑶拿着锅铲炒菜有板有眼，菜的味道姑且不论，如今的孩子能主动做饭菜实在难能可贵。

　　有一次她急匆匆拿着她的饭盒放到我桌上，说要去趟医院马上回，叫我帮着留点饭菜，我立即答应了。我明白她这次去医院的目的，前几天她说她在外地的儿子回来了，喉结处有囊肿，需回浏阳治疗。清早我就见她在茶水间抹眼泪，看见我，马上接着拖地，笑着跟我打招呼，其实我看到了她红着的眼眶，以及被眼泪弄花的妆容。我知道平时她戴着面具，将所有的不快都隐藏在内心深处，用她最好的一面和假装的开心面对着这个世界。

　　外面的春雨还在落，她回单位已过午饭时间，她来端了饭菜，说了声谢谢便径直往茶水间走，我跟了过去，顺便过去抽根烟。我过去时，她正坐着吃饭，头发往下滴着水，我问她儿子的病确诊了没有，她说先要住院观察几天，做一些化验才能进行手术。我又说你孙女瑶瑶可真懂事，还会帮着做饭菜，她笑着说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哦，从她满脸褶皱的脸上，我看到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我又看到了她的手，除拇指外，剩下的手指头都用纱布包裹着，手背上也有很明显的开裂的痕迹。她又跟我说起她孙女瑶瑶，说从小学三年级开始上下学都是自己走路，学习方面也根本没叫她多操心，如今上了初中，成绩一直排在全年级的前面，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会自己主动把作业做完，然后帮着做饭。她看着孙女这么懂事，觉得自己苦点累点都非常值得。她说儿子一个人在外地做事也很不容易，工资不是很高，作为做父母的，能帮着这个家过了这几年的难关就好了。她说完，起身去洗碗，我看了下外面，江南初春的雨还在纷纷扬扬，附近小学下课铃又响起，又到放学时分。

　　我收拾完准备下班，她也正在做下班后的卫生，她今天穿了件火红的呢子上衣，正在用力地拖着地板，拖完后将保洁用具清洗干净，晾好抹布，清洗完所有茶杯，她一天的工作才算真正结束。下楼梯后，我准备启动车子下班回家，我看到她瘦弱的身影奔跑在淅沥的雨中，仿佛那是一团火焰，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第二天上班，我办公桌上多了一杯热茶，办公桌上一尘不染，地板擦拭得像镜子。我特意去寻她，准备跟她道谢，同事说今天保洁阿姨休息，带着孙女去医院陪儿子做手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