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坤夜读丨虚幻之美(有声)

  总算是下了一场雪,虽然下得简约,甚而简单——只在路旁、屋顶、车盖上敷了薄薄的一层白。但厚有厚的味,薄有薄的味,算是对几天苦心经营酝酿的一个交代,是对期盼渴望之心的一点抚慰。

  晌午时分,雪停风静,阴霾的天空透出几丝亮色。站在院子里,感觉比前几日温暖了许多。而眼前的花草树木,都隐在冰雪的世界里,与空间隔了一层,泛着凌凌之气,冷冷地逼人。它们保持着一种姿态和表情,像是孙悟空金箍棒的轻轻一点,它们那一刹那的姿态和表情,就定格在时空里。

  天和地都是静的,空气也是静的,鼻子里呼出的气息,在眼前慢慢地晕散开来。偶尔有两三只鸟,低低地从一棵矮树飞向另一棵矮树,“扑棱扑棱”的翅膀拍击声有点沉重,连鸟鸣也是低沉嘶哑的,寒冷和饥饿让它们有点无所适从。

  这个时候的松树,依旧保持着它挺且直的姿态,风雪越大,越显英雄本色;杉树浑身铠甲,一身刺衣更见凛凛之风;樟树叶上点缀了无数的冰珠,逆光望去,珍珠一般闪闪发亮;女贞树是凑在一起商量好后,集体以一种姿态进入禅的境界;冰雪下的铁树另有一番风味,平日向上舒展的枝条,如今垂下来,整整齐齐地像一把把翠绿的小梳子,又顺溜又柔和。

  竹子的头垂得更低了,低到尘埃,甚而爆裂。每年冬天,竹子都要接受它生命里的劫,就像一个人,一生要经历的磨难,谁也无法替代。低调、谦和、反思或刚烈,竹子以自己的方式完成生命的蜕变,和松树、梅花名列“岁寒三友”。

  雪助花妍,一场冰雪之恋,山茶花愈加鲜艳娇美多姿。但山茶花包裹在冰雪里,总觉得像冰冻在橱柜里的花一样不真实。“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而肉眼看到的世界,又有几样是真实的呢?

  晚上,一轮清辉跃上天空,给院子里的一切蒙上了一层浪漫和神秘的面纱。白天看到的花草树木全隐在一团一团的黑影里,有种虚幻感,仿佛那已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大院很静,没有风,也不觉得冷,凝神静听,仍有“泠泠泠”的冰凌声从树木间传来,空气里弥漫着清冷肃寒的气息,让人觉得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唐、宋或者更古老的时空。这样听着想着,感觉月色越来越明亮,景物越来越清晰,抬头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云层已褪去,一轮明月玉盘一样镶嵌在空中。清辉倾泻而下,与四围的清冷气息融合,天上地下已然浑然一体。

  天寒地冻的这几天,便想读读川端康成的《雪国》,也觉得在这种氛围里非常适合读。比如纯美、干净、清冷、虚幻——这些气息是相通的,容易让人走进或走近他那个唯美梦幻般的世界里。年轻时读《雪国》,只觉得笔触细腻,不管是环境还是爱情描述,都有说不出的凄美和虚无缥缈的特质。如今,人到中年,我懂得了作者虚无背后流露出来的徒劳、无常、物哀之情。他觉得死亡其实就是内在生命形式的变形和转换,因此在小说结尾他描述叶子的死亡如同银河一般壮丽,生命在那一刻得到永恒。

  尽管人生如梦幻般的虚无,但我有自己的坚守,因为有些东西是实实在在的,比如,我们在生活磨砺中日渐慈祥的脸,日渐温厚的心——人生就是一场修行,既然死亡是一件必然降临的节日,那么,在有限的生命里,每个日子就显得弥足珍贵。我们应该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像香料一样磨炼自己,提升自己,在节日来临时,以全新的自我迎上那旷渺壮丽的银河。

【作者:张冬娇】 【编辑:罗亚坤】
关键词: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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