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停电

　　■刘谋亮

　　“亲们，接市电力局通知，明天7∶30—22∶30通泰片区停电，请各位做好停电准备，给各位带来不便，敬请原谅！”

　　点开QQ群里被@的信息，一翻看，这条停电的通知信息连续刷着屏，所谓“要事喊三遍”。当我不由得念出声来的时候，女儿正准备拿睡衣去洗头发、洗澡，一听到信息，她立马改变了主意。

　　“爸爸，我今晚只洗澡，头发明天洗算了，反正明天下午还要排球训练。”

　　还在消化那条停电信息的我，被女儿的话打岔后在脑海里转了不到一秒就同意了。女儿从小就不喜欢洗头发，应该是怕洗头发。三四岁时，要她低着头闭着眼睛用莲蓬头淋着洗头发，这么一件原本应该再平常不过的事，在她这就偏偏不平常。她说，怕！闭着眼睛就看不见了。怕黑的感觉和时间在女儿那好像要比旁人更明显、更长久。都快上初中的孩子了，洗头发还是能拖则拖，能免则免。

　　那一秒钟的转移立马被停电信息拉了回来。停电准备，对，应该做好停电准备。至少手机要充好电吧，还有笔记本电脑。另外白天尽量少用手机，少用手机？尽量吧！我边注视着信息，边在心里安排准备着。

　　当女儿第二天放学来找我时，我早忘记了停电的事，照常上班，办公室的灯照常亮着，跟往常没有两样。生活的如常让先天晚上连续滚动的停电信息，如同“今天的天气真好！”这样的问候语一样被忽略了。

　　“爸爸，今天真的停电了，魏老师上幼儿园的女儿都被接来学校玩了，幼儿园里没电做饭，就宣布休息一天。”我走在湘春路上，路的一边灯火通明，一边黑灯瞎火。大概湘春路南面属通泰片区，北面属文昌阁片区。

　　做饭？一语惊醒梦中人，没电怎么做饭。原本被女儿提起，还想笑话电力局也有不靠谱的时候，现在看到光与暗被这么大一条马路所画的线隔开时，自己才猛然想起回家做晚饭的想法像个笑话了。眼看穿过弄子就到家了，心想，干脆先把东西放家里后再去饭馆吃个饭将就下。

　　穿过黑漆漆的巷子，拐角后满目通亮从不同窗口争先恐后射出的光让我们有点炫目，思维也像被灯光凝固了一般。

　　“爸爸，真扫兴，为什么家里没停电啊！”

　　看来我所住的这片地区最后并没按原计划停电。

　　“你这么喜欢停电？”

　　“是的，停电了就可以不洗头发了。”

　　“原来，昨晚你没洗头发是有预谋的啊！”

　　“爸爸，我还是喜欢停电！”

　　“停电不方便你写作业。”

　　“写作业可以用蜡烛，可以像上次停电那样帮我做‘气死风灯’。”

　　“什么‘气死风灯’，不就是无聊，做了个小时候玩的东西罢了。”

　　“爸爸，我喜欢你们小时候玩的东西。”

　　“那有什么好玩的？”

　　“爸爸，应该是喜欢你陪我做你们小时候玩的东西。”

　　“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时候，你信手拈来，灵巧的手指、娴熟的记忆里释放出了真正的快乐！”

　　“啊？”

　　“如果没停电，你的手机有电能用的时候，你是不会陪我玩的，你那灵巧的手指只会在手机字母键上飞快释放。”

　　“嗯？”

　　“爸爸，你还没明白啊！每天你一回到家，不是玩手机，就是玩电脑，整个晚上陪我说话的次数太少了，停一次电，能打乱你的生活节奏，能还我一个真实的爸爸，能把整月整月欠下的话在一个晚上补起来。”

　　“……”

　　“现在我已经不是很怕黑了，我尽管每次洗头发、洗澡速度飞快，一下就洗完了。其实我也想久洗一点，那是有你们在外面守着我的时候。如果真停电了，我洗头发的时候，爸爸，你一定会陪着我的！”

　　女儿一连串的问答如同那通亮的光一般凝固了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令我内心沉甸甸的。

　　其实，小时候，我也很怕黑，不敢一个人上厕所，不敢一个人上楼，不敢一个人去黑处独处，不敢……

　　抬头望着小区楼里那扇唯一暗着的窗——自己的家，那黝黑的时空隧道让记忆中那道身影变得无比巨大。儿时，村里还没通电，家家都点着煤油灯。在夏天的傍晚，农归的父亲来不及放下卷了一天的裤脚，匆匆吃过饭后就对我们兄弟几个说：

　　“赶紧去院子里摆好凳子，接着讲梁山一百零八将，我马上来！”

　　一天最快乐的时光也来了，听着故事，感受着洒满星辉的夜空，想象力与黑暗水乳交融般随着微风荡漾，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星，仔细辨认着到底哪颗是梁山好汉的、哪颗又是自己的呢？有父亲在的地方，真是哪里就是光亮的。

　　难道，停电的那个闸也是快乐与不快乐的拉线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