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 地狱里种下一朵莲花
李元说:“罗博士这就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了。得到了毒株,就可能研制出制伏毒株的药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毒株就是济世莲花。而这种药品蕴涵的巨大商机,不言而喻。”
……罗纬芝略为思索,反戈一击道:“且不说我能不能搞到毒株,我又如何能判断你本人,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以天下灾难为自我暴富机会的人呢?在今天下午五点之前,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太过分了吗?”
……
李元垂下英俊的头颅,沮丧地说:“我没有想到你会拒绝。”
罗纬芝干脆地说:“所有的人都会拒绝。”
李元说:“你说所有的人都会拒绝,这不错。但我觉得——你不会。”
……
“为什么我不会?”罗纬芝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元。
李元拾起垫在石头墩子上的手帕,说:“很多年前,我看到过一首小诗,一个女子写的。那诗句我现在还会背——‘从此,素手广种莲花。今生,誓以女身成佛……’我觉得能写下这种文字的女子,心地必是美好。我把它抄下来了。今天我在电视里听到了她的名字,觉得耳熟,突然想起她的诗句。曾发誓要种莲花立志成佛的女子,是不该拒绝救人一命的。我本不想说起这件事,好像有点煽情。你既然问起,我就给你看。”李元说着,拿出了一个小本子,果然是很多年前的式样,翻到其中一页,虽是灯光幽暗,罗纬芝还是认出了自己多年前的诗作。
罗纬芝心中一颤。年少时,没有力量和耐心,缓缓等待爱与被爱。期待一触即发呼天抢地的邂逅,喜欢山崩地裂九死一生的曲折。一旦失去,捶胸顿足。年龄大了才知道,那种经验多和灾难相连。那时的诗作,也像化石了。浮想联翩万千沟壑,脸上依旧拒人千里的冷淡,说:“不错,那是我写的,谢谢你把它剪下来。年少时看到男友有了新欢,故作大度的呻吟。完全不必当真。抱歉,我并不信佛。”
李元眼看攻心乏术,只得说:“既然这样,我告辞了。分手时,我想送你几样东西。”说着,他掏出了一些物件,叮当作响,间或有星芒般的闪烁。
“这是保存毒株的装置。”李元摆弄着他的瓶瓶罐罐。
罗纬芝板起脸说:“我并没有答应你。”
“我也并没有委托您。如果什么时候,您想起在地狱里种下一朵莲花,我怕您临时找不到花盆。”
罗纬芝边站起来边说:“我何以判断你真的是一名很有前途的化学家,而不是一个……骗子?”
李元道:“这样吧,我给你一种药,请你一定保存好。即使你不去搜集毒株,你们所要进入的工作地点也相当危险,有可能感染病毒。万一你出现了最初的症状,记得在第一时间服下这些药粉。它就是我研究抗疫药物的初步成果。”说着,他拨拉出一个极小的蓝盖小瓶子,说:“它可以救你。”
罗纬芝不由得笑起来,说:“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你刚才还说连毒株都没有,现在居然就把能抵抗毒株的解药给我了,这不是天方夜谭吗?!若是你的药这么灵,为什么不贡献出来,让那些被瘟疫折磨得危在旦夕的人转危为安呢?你这药,要么是虚晃一枪吹吹牛,要么就是安慰剂。”她说着,不屑地推了一下那只小瓶,差点把它拱到大理石桌子下边。
——摘自毕淑敏《花冠病毒》 (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20年3月版,标题由编者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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