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长沙城的辣味

  ■雨花亭长

  自家楼顶的菜园我经营五年了,夏天的辣椒、冬天的红菜薹成了主打蔬菜。每年清明前后,我到远大路农科院旁的育种大棚里买回辣椒苗,栽到陶盆里。幼苗自带培植黑土,已躲过春寒料峭的倒春寒,一栽上就顺风顺水生长。

  前些天,大雨将陶盆里淋了个透,雨后便是艳阳天。辣椒停不下疯长的脚步,一个劲往熟里赶。今年气温比常年偏高,才个多月,树上已挂满拳头大的辣椒。下班后,我摘了一筛子辣椒,放点肉沫,炒一大碗,色香味俱全,油光可鉴。不仅想吃,我更想炫,于是晒在了微信朋友圈。北京的朋友马上跟贴:这不是诱惑我回长沙吗?好久没吃辣椒炒肉了。

  幼时老家辣椒酱是下饭菜,常吃,落下严重的咽喉炎。为避免太辣,前些年,我都栽种不太辣的品种。漫长七月,楼顶高温,一番修炼,微辣品种的辣椒个个也修成了爆辣。今年我选择一点不辣、能长成拳头般大小的辣椒。同事笑我:不辣还叫辣椒吗?我说经历过大海,游泳池我也能找到海一般的感觉。

  辣椒最能触动这座城市的味蕾。楼顶,抽油烟机排烟口排出浓烈的呛人辣味,一日三餐如此,一年四季如此。大多数家庭无辣椒吃不下饭,鸡鸭鱼肉,蔬菜羹汤都放辣椒,“无辣不成宴”。这里的厨师你叫他炒菜不放辣椒,他顿时手足无措。

  辣椒炒肉是长沙这座城市随处可见的金字招牌,绿汪汪的一大碗辣椒,久吃不腻。辣椒炒肉某某店,辣椒炒肉某某店……大家竟然如数家珍地追捧、着迷。你没进过几个辣椒炒肉店,似乎称不上在长沙生活过。有次和同事们去一家所谓正宗的辣椒炒肉店,宾客满堂。同事们难得等翻席,说隔壁小店,也差不多。我没尝过这里的辣椒炒肉有多美味,心里十二个不乐意,可一个人反对不了,只能委屈求全。第二天,我叫另一帮朋友,早早赶过来,补一火,为了一张嘴,跑断两条腿。其实味道差不多,都是长沙的火候。

  这座城市红通通的辣椒拌着高温油爆红通通的小龙虾,屡见不鲜。邻座那盆香喷喷小龙虾,勾引我往肚里吞口水,我喝一口茶水掩饰自己的狼狈。那美女戴着手套慢条斯理地剥开小龙虾,蘸点酱送进嘴里,动作优雅。矜持没多久,她脱下手套,双手撑在桌子上,手指靠近嘴巴,双眼紧盯龙虾,加快速度,还偶尔舔下手指上的汤汁。我们一再催促,大师傅终于加快出品速度。麻辣口味的虾肉入味紧实,弹而有韧性,嚼劲十足,蘸上秘制的浓郁汤汁,好吃到飞起来的感觉。我不拘一格地剥起小龙虾,公众场所形象经常是在美味面前崩塌的。

  以前和几个吃货在一起,他们能准确地分辨出“辣不怕”“不怕辣”“怕不辣”的店名。我属于后知后觉反应慢的那个人,匆匆忙忙进店,刚坐上桌,他们就捉弄我:朱哥今天是什么店名?答对了你就不用凑份子钱。我印象中都是“辣不怕”,引得吃货调侃我:连吃饭这么大的大事,你都囫囵吞枣,工作何得搞得好?吃一堑长一智,此后进店,我先仔细辨认招牌,可这些鬼崽子再也不考我了。

  我不仅吃过南门口的小龙虾,还吃过火星镇、树木岭、四方坪的……其实,我最喜欢夏夜去湘江边,看别人吃龙虾。接近凌晨的江边车水马龙,长沙满哥将脱去的上衣搭在光着的膀子上,或搭在靠背椅上,滑溜到地上也懒得管。有大声喧哗逼着别人喝酒的,也有窃窃私语两人对饮的。有全身冒汗的,有嘴巴已经辣得收缩成小口喝风进去解辣的。运气好的话能碰上一桌划拳(酒令)的:棒子棒子鸡子,棒子棒子棒子,棒子棒子虫子;东风吹,战鼓擂,如今咯世道喝酒谁怕谁……增添酒兴,烘托气氛。

  这座城市还吃那种特别辣的朝天椒,个不大,小巧玲珑,瘦削尖,尖如笔嘴,呈黄色,肉厚味辣,硬挺挺,老气横秋。酒店把它剁碎,腌一下做成剁辣椒,蒸鸡蒸鱼,放汤中调味。一大盆剁椒蒸鱼头上桌,大家垂涎欲滴。有次一外地客人大倒“辣”水:你们长沙人真的吃得辣,简直不要命。我劝他少吃点,他反过来安慰我:我委屈下,今天一次就要吃厌它。说完,“恨恨地”夹一块,在剁椒中滚了滚。

  17世纪辣椒传入中国,便与这座城市几千年沉淀下来“敢为人先”的泼辣底气一拍即合。从里到外,长沙人都辣,你若不辣,岂敢来泼?

【作者:雨花亭长】 【编辑:黄能】
关键词:辣椒 长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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