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绿皮火车带我去远方
■蔡英
小时候,我住在湘北一个并不偏僻的山村,因京广铁路从这里穿过,还设立了车站。每天,我站在禾场上,能看到长龙一般的火车,怒吼着喘粗气,吐着浓烟,拖着十多节绿色的车厢奋力奔跑着。车轮撞击铁轨接缝的铿锵声,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的金属声,组成了一部慷慨激昂的交响乐。在童年的记忆里,火车是个有生命的大家伙,虎虎生风,威风凛凛。那时总觉得做一名火车司机是非常荣耀的事情,他可以让那个大家伙铿锵地骄傲地飞驰往全国各地,带着节奏,带着阳刚,带着朝气。
交通落后的时代,鲜有汽车,家乡人们出行近地方靠步行,后来才有自行车,远地方出行则唯有火车。所以,乡间的小火车站,谈不上繁华却热闹非凡。南上省城,下到洞庭湖的火车,都在这里停几分钟。平日蓬头垢面的村民洗去裤脚的泥巴,提着鸡鸭蛋等土特产,穿着干净崭新的衣服,精神抖擞地挤上火车,到城里做客得有客人的样子嘛。从洞庭湖上来的猪贩子,挑着厚实的麻布袋,一路走一路问哪家有猪崽卖。看到养得圆滚滚的猪仔,他们就与主家讲好价,一只只捉到袋里过秤。酒足饭饱后,猪贩子挑起叫唤的猪仔,在主家“恭喜发财”的贺声中乐颠颠地赶往车站。有一段时间,父亲每周坐着火车去洞庭湖批发鱼虾,挑回家贩卖,维持全家的生计。那些日子,我和妹妹经常站在禾场听着那一声声响亮的汽笛,不由心驰神往,火车是多少家庭的希望啊。
第一次坐火车是去省城长沙的姑姑家,后来去外地读大学也是坐火车。记忆中的火车是那样亲切与温馨。我喜欢坐靠窗的位置,窗外的世界是流动的风景画:近处的电线杆一闪而过,远处的树、村庄,远处的山,则慢慢向后移去,田野的风扑面而来,送来花香果香。火车的座位是木质的,茶几上通常放着两个公用的茶杯——厚厚的白瓷杯,沉甸甸的,上面印着蓝色的火车头的铁路徽。车上人声鼎沸。列车员推着小车,大声吆喝着卖饮料和食品。火车上卖的水果,通常是用纸绳编成的网兜里装着的苹果或雪梨;面包则是方形的,包面包的纸总是油乎乎的,老远就能闻到奶油香味。做卫生的高喊着“让一下”,毛乎乎的扫把已从裤脚边扫过,瓜子壳果皮糖纸迅速聚合。车厢里混合着女人的脂粉香、鸡鸭猪的臊气、乘客的汗臭味,人们或悠闲地坐着,或依着车壁站着,还有的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有的打纸牌,有的聊天,有的哼歌,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我喜欢在旅客们熟睡的深夜,一个人望着车窗外昏暗的灯火与朦胧的星月,听着车轮与铁轨发出的声音,任思绪飞扬。
一晃多年过去了,家乡的小火车站早取消了,绿皮火车也离我们的生活渐行渐远。从绿皮火车到空调快车,再由K、T字头到Z字头直达快车,最终有了今天的动车组列车、高铁……我偶尔会买一张短途的绿皮车票,只为找回过去的影子。随着铁路事业的不断发展,“四横四纵”的高铁网络完美收官,我国即将建成以“八纵八横”主通道为骨架、区域连接线衔接、城际铁路补充的现代高速铁路网,人们出行越来越便捷。截至去年年底,全国铁路营业里程达到13.9万公里,其中高铁3.5万公里,是当之无愧的“世界冠军”。外出旅游时,我们家一般会选择高铁,先在网上买好票,然后坐地铁到高铁站,十分便捷。火车一路飞驰,一路风景——青山连绵,河水汤汤,绿树红花,极舒适极养眼。
这个夏天,我坐着火车去远方,膝上是喜爱的书本,手边是清香的绿茶。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童年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温暖而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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