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子游
去年参观湖南美术馆举办的“独留苍翠照山川——纪念曾熙诞辰160周年书画展”,有感于这位湖湘先贤在艺术上所获的功德,曾写过一篇《观展记》。
曾熙先生的成就,无论是在教育领域还是书画创作,都是那个时代中的翘楚。他在书与画上的创建,使他成为上个世纪最具能量的大艺术家。他在书法上的名望自不待言,而他晚年对绘画气韵的体悟,也很是高尚。在此次展览的作品里,除了展现诸多书法作品的高妙,其画之清雅格调也有突出呈现。我觉得,展品中的一组《梅花图册》颇有品位和气象,得意之处让我慢慢道来。
古往今来,中国喜欢梅花的人实在太多,宋代林和靖的梅妻鹤子,千古名扬。咏梅诗就更多了,往往佳句频出,而历代的画梅高手也层出不穷。自宋以来,花鸟画兴起,画家也代代而出。宋朝的杨无咎、马麟、赵孟坚、林椿,元代的王冕,明代的沈周、陈录、唐寅、陈老莲,清代石涛、恽寿平、扬州八怪中的金农和汪士慎、赵之谦,以及近现代吴昌硕、齐白石、陈之佛和关山月,他们画的梅花独树一帜。曾熙画的梅花独具特色,让人看过之后兴奋不已,难以忘怀。
这组《梅花图册》,每一幅各有特色。他取法元以来的各家意韵,以不同的手法和不同时期的认知,来丰富绘画元素,使其极富趣味,清新动人。他以写为上,笔笔见功。比如图一,跋文:“以篆法此,当是齐矦罍变相耳。”其以笔篆书入纸,取势有态,画面宛如蟒蛇出洞,飘然似云,松脱而散怀。
图二则是以吴昌硕超山园中的宋梅为本,说明此枯树新梅有出处,依时而得。梅之高古清迈,呈盎然之气,又在繁复之间,凸显梅花朵朵时,那纸面上的笔墨穿插,形成了一种空间意味。
图三名为《梅窝》。近现代中国画写红梅者当属关山月先生,而曾熙先生年长于关山月,同样也善此道,图三此帧可鉴,不输关老先生,可喜。
图四跋文:“以草书法写花略变,冬心法门。”此帧择金冬心梅法,粗枝干生多丛花朵,曲枝写来,欣欣自向荣,雪海香满庭。
图五以“疏干含露”四字为题,随形而造,水墨之意,动感十足,勾勒之间,若浓若淡,是以梅花朵朵,飘雪时醒艳墙庭。
图六题跋:“穀兰女士喜写梅花,略为数幅有笔法,欲从髯学梅,髯画无师,岂能为人师耶,日写十帧以答其好学之心,戊辰二月十一日。”此帧,说明这十幅梅花为穀女士而作,成为画梅之原由。梅花朱红,笔笔生发,感悟梅花高雅气格,任性自为。
图七跋文:“汪巢林(汪士慎)好写柔枝繁花,秀则有之,殊少骨气,髯笔横强,原不相近,不过效其意耳。”又跋:“巢林花卉,实胜其画梅,不解,何以以画梅专家著名。”学巢林之法,取其意而得,提笔之间,骨感由心,巧奇之功显著。
图八写道“纯以没骨法写此,岸岸颇无俗艳耳”,可见,他虽用没骨法,又以最为简约的构图示人,简单的几笔造出石头与梅枝,则只敷三色,纯粹空灵之极。
图九跋文:“绢油不能设色,目笔尚生辣,仍题此存之。”多为写生状态,合与自然生长的梅花。作者对梅花枝干的理解,所体会到的花与枝条的关系,在这里形成对比。粗细搭配而相互顾盼,点画疏朗有度,三处的梅花盛开,让纸上空间赋予鲜活气象。
图十跋文:“意在疑南阜设色,乃突入元人矣。”取法元人简意疏淡审美,意味深长,淡而高雅,虽花分红白二色,不落俗套,一派雅致。
读画的兴奋,也重新更新着我对梅花的认知。梅,纯粹也,梅,春意也,诗也好,画也好,以雅最为佳境,以淡最有品格。读曾熙《梅花图册》之感受,正如徐渭咏梅诗所言:“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不信试看千万树,东风吹着便成春。”又如汪士慎咏梅诗:“铁干毓枝著剡藤,花如银鐍字层层。不知煮石逃禅后,谁向春风得上乘。”
曾熙的诗画同韵,几幅小品梅花图,让人难以忘怀,让人清静如雪,又让人心高气爽。这既是借花抒情,也是艺术家心性的表达,更是个人品格的显现。一幅小画,见花、见人、见情、见品格、见意境,画虽小,却不可轻看。以欣喜之情观赏,可随梅而忘情,如春风拂面,得身心畅快,怎不快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