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湘莲
文 | 李兴国
很久没有回老家了,父亲是不是又老了?前天送母亲和侄儿回去,就提前一天电话告诉父亲了。
父亲又比前面苍老了许多,花白的头发已经没有几根了,脸上的皱纹告诉见到他的人这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小个子老人。就是这个小个子的男人,把我们兄弟三人带到这个世界,告诉我们兄弟做人的道理,用他那并不结实、不伟岸的躯体把我们兄弟三人养大成人。
父亲是个内涵很深的人,平时沉默寡言,小时候曾祖母说父亲是因为生活压力太大使她活泼的长孙变得沉默的,每每说起父亲,曾祖母总是泪眼婆娑。作为家中的长子,临近高考却因为家中没有主要劳动力被当时的大队长从学校逼回了家,招飞时身体的各项指标都通过了检查却因为继外婆(奶奶的继母)是富农而没有通过政审,作为代课老师只差半年就要转为公办了却因为关心他的弟弟我的叔叔而将这个指标让给了叔叔,从此父亲就沉默了。
父亲是个能干的男人。拿起毛笔,信手而来的是俊逸端庄的行草宋楷,我家和我们的邻居就从来没有买过对联;拿起毛笔,一幅幅值得敬仰的人物跃然纸上栩栩如生,记得当时我们家的堂屋就是挂着父亲自绘自题的毛泽东像和雷锋像,只可惜我们兄弟三人没有一个能继承父亲的衣钵。
当时的家实在穷,现在想起来一股股心酸暗涌心头。父亲三兄弟分家时,让两个叔叔先搬家什,父亲说剩下的给我,于是我从小就生活在四壁透风的房子里,每隔两三年在父亲的带领下,我就用稚嫩的脚踩成的泥让父亲做成土砖,起猪圈、搭灶台和修复漏风的墙。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这是一种快乐,因为我经常说这块土砖是踩成的、那块土砖是我踩成的,我们家的房子里有我的劳动。
记得那年父亲摇着船去外婆家弄点烧材好过冬,父亲在自己参与技术指导的小河里摇着那艘驳船煞是英姿潇洒,然而一天未回可急煞了母亲,母亲带着我沿河堤去寻找,那是一种怎样茫然而焦灼的寻找?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我和母亲从嘈杂脚步声和偶尔闪烁的手电灯光里感觉到河堤上不正常地围了很多人,跑过去一看,父亲不省人事的躺在那里,听当地人说父亲摇着满船的烧材,经过泄洪闸时被一个漩涡连人带船给裹了进去,不会游泳的父亲拼尽了力气抓住一块石头,最后被当地人给救到岸边。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不谙世事,直到父亲被大家七手八脚地救活过来,我才发出一个稚嫩男人痛苦的悲鸣。
父亲变得轻松些是从我们三兄弟陆续成家后,然而他却因为长年的劳作累得只剩下皮包骨了。想到父亲,看到父亲,每一次都让我的眼眶变得湿润。
母亲和侄儿刚一下车,我刚好看到父亲背着一个编织袋回来,穿着一双已经掉了后跟的塑料凉鞋,整个裤腿湿漉漉的,父亲您不知道这已经是秋寒时节了吗?父亲说你说要回来,我特地从湖里给你摘了一些湘莲带回长沙,要知道我们那儿是个连年被水围困的地方,何况今年还有“圣帕”的光临呢。我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父亲,你什么时候会想到自己啊?
当儿子吃着嫩嫩的湘莲时,我就把父亲上面的一些事告诉了他,儿子哽咽着给我父亲他爷爷打了个电话,我听到了儿子的哽咽声,和电话那头的哽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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