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文 | 黄泽兴
刚过去的这个周末,约了几个朋友去到宁乡横市镇一个叫水云山的地方玩耍。
最近把孩子放到这里的一个叫云山书院的地方念书,得缘认识书院的院长,也是云山学校的校长,水云山的山长,周志刚先生。这是一位学识渊博的长者、国学教育家。
有天跟周院长和云山村的支部书记张新星喝茶闲谈,说起这书院后山就是水云山,是个不错的地方,云山书院就是依此山得名。当年晚清湘军名将刘典创立云山书院,花了不少心思选址,最后看中的就是这水云山的风水。
一群人在荒芜多年的山林和溪涧里艰难前行。许多地方是用开山刀重新开出路来,山路各种藤蔓、杂树、刺条缠绕密布,防不胜防,稍有不慎不是被绊住就是被割伤。
突然众人在一处小坡上看到几株红艳艳的花。走近看,哦,这不是小时候在老家经常看见的“老虎花”吗?我心里想。
话没说出口,就有人说,这是彼岸花。
我连忙止住要说的话,深怕被同行的人笑话没文化。原来小时候常看见的这个花,小时候常常亲近的花,就是大名鼎鼎的彼岸花!
小时候,在家后面有座山,也没有名字,大家就叫它“后背山”,村里的房子大多围着在这山背靠而建。说是山,其实就是一个小山丘。
山整体呈椭圆体,估摸只有十几丈高,百来丈长,三十几丈宽。
山上也没有什么古树,听说在大炼钢铁的年代都砍去了,留下的几颗大树也叫不出名字来。只有一种树小时候认识,现在还记得,在老家也最普遍。我们叫它苦栎子树(音)。这种树很容易生长,会开小小的白色的花,落下来像满天星。最重要的是它会结出像葡萄一样串串、一般大小、形状椭圆、比提子硬、通体绿色的苦栎子。这苦栎子作用可大了。我们爬上高高的树杈,把苦栎子摘下来,把衣服裤子所有口袋都装得满满鼓鼓的。回到家,把废弃的自行车内胎皮剪下来,剪成两条长条形的做皮筋。找一块好点的厚皮料剪成两指长宽的长方形做皮兜,用剪刀在长的两侧靠边处各戳一个小洞。随处捡一根“Y”字形的结实树枝丫做弓架。再找几根“炮丝”把皮兜皮筋弓架一绑,一个弹弓就做成了。
我们所叫的“炮丝”,一是与“炮”有关。是煤矿上放炮留下的。小时候经常到村对面十几里地的龙王岭上一个叫向阳的煤矿去玩。等炸药炸完煤坑,会有许多大概是捆炸药用的铁丝和着矿渣一起被倒在矿渣堆里。矿渣车刚一倒完,我们便飞跑到新倒出来的矿渣里去翻捡。捡得一根,便如获至宝。二是那种铁很细,与粗点的丝线差不多,外面还包一层薄薄的塑料皮。所以叫“炮丝”。这“炮丝”既牢靠,又不硬,小孩子也能使上劲,绑小东西最好用了。
而苦栎子就是我们最好最充足的“弹药”--当弹弓子弹用再合适不过了。这就是每次我们捡苦栎子的原因。
做了弹弓通常是打鸟。最值得吹一辈子牛逼的事,就是有次用这种弹弓枪一发打下两只鸟,真正的“一石二鸟”。后来每次跟人说人都不信。
“后背山”除了这些苦栎子树和几颗不知名的大一点的树,还有就是几处灌木丛。每处的灌木丛都有六七十见方,还有两三处连成片,就更茂盛了。各种矮树、荆棘交织在一起,还有一些不知名字的花草,独独有一种花我记得名字,就是“老虎花”。
大人们告诉我们叫“老虎花”。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叫它“老虎花”,它和老虎有什么任何的联系或者特征上的相似。
这个花是那么的独特。直直的一根茎从土里直接冒出来,没有枝丫,没有树叶,一根笔直的、没有枝丫、没有树叶的茎上直接开着一朵花,像张开舞动的五指,又像一张摇曳的脸,红艳欲滴,矗立在山坡上、灌木丛下。
小时候调皮,不光把花摘下来戴在头上、衣服口袋、扣子孔上玩,还把花根挖出来一探究竟。结果发现这花的根很像可以吃的那种藠头的根。很想煮了来吃但又不敢造次。
除了拿弹弓打鸟,装土机关抓鸟,最爱玩的还有“打剁”。其实就是打仗。像如今军事演习一样,孩子按人数分成两派,分完就各自躲在山两侧,远远地喊一句两边都能听到的口号(喊的是什么,现在竟忘了),就开始战斗。眼睛发现敌对方的人,大喊一声“duo(去声)某某(对方的名字)”,对方就算被击毙。哪方最后剩下人就获胜。
为了获胜,有时候需要快速迂回冲锋主动进攻,有时候需要躲进洼地、灌木丛里埋伏起来“狙击”对手,手脚被刺破、一身泥灰是常有的事。
但从没有因为这些被父母祖父母打骂过。或许其实有训斥过,只是没有在心里留下印象罢。不像现在自己,动不动就训斥孩子,有时候还动起手来。唯一记得的一次被父亲教育,还是因为未经同意用父亲给的五块钱(还是五毛钱?)买了一把玩具枪,被罚跪了一炷香。跪的时候,印象中父亲好像也是很难过的样子。
玩野了有时候会夜里哭醒,甚至尿裤子。老家人说这是“搞狂了”(村里话“搞”就是玩,大意就是玩过度了)。甚至说可能玩丢了魂。于是就“喊魂”。
记得开始是奶奶喊。到外面捡一些小石头放进丢魂的孩子的口袋里,然后喊“矮子啊(我的小名,那时候不长个),快回家里来,快回家里来.....”拖着长长的音,在静静的乡村的夜里飘荡、回荡。后来母亲学会了,她也喊。
爷爷在我5岁不到的时候就离世了,没有半点他的印象和记忆。奶奶后来独自一人守到我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守了有15年之久吧。
如今奶奶的模样也模糊了。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了。
在水云山上再次碰见“老虎花”。居然才知道它的世名(姑且用“世名”一词来指代世人普遍知晓的名字)就叫“彼岸花”。一个略带有些悲怆伤感和禅意的名字,一个精灵般或者幽灵般的名字,一个充满希望和幻灭的名字,但我更愿意叫它“老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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