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河畔马王堆|文脉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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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亚湘

  壹

  浏阳河从东逶迤而来,在鹿芝岭山脚下摆脱大山的束缚,似一匹脱缰的野马,直奔平原地带。水过陶公庙,忽而南折,绕了一个弯后回转蜿蜒北上。秋日,河水波光粼粼,舒缓轻盈。浏阳河畔马王堆汉文化广场高大的辛追雕像身着汉服,华丽庄重,其后就是辛追曾经生活和长眠的地方……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浏阳河西边不像现在这样道路交织、高楼耸立,而是平坦的稻田和鱼塘。走在荒草滋蔓的河堤上,远远就可以看到呈东西向的两座封土堆比侔而立,像是平地突兀的山头,分外醒目。懂点墓葬知识的人一眼就可看明白,这两座封土堆实际上是两处坟堆。

  紧邻的两座封土堆互不相连,似是一具中间低、两头翘的马鞍,故而,这里一直叫做“马鞍堆”。在长沙方言里,“鞍”与“王”有些含混不清,人们又把这里叫做“马王堆”。清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湖南巡抚陈宏谋创修的《湖南通志》卷36引《善化县志》载:“马王疑冢,在县东南五里,楚王马殷筑。”清光绪十四年(1888年)编撰的《湖南全省掌故备考》也认为,“五代楚王马殷疑冢在省城东北”。

  有了文献加持,人们便认定这两座封土堆是五代十国时期南楚政权马殷之“疑冢”。所谓“疑冢”,通俗地说就是假坟,用以迷惑猖獗的盗墓贼。历史上,造假坟最多的是生性多疑的曹操,据说有72座;另外就是位处汉长沙国南边的那位南越王赵佗,“疑冢在县东北二百步,相传佗死营墓数处,及葬,丧车从四门出,故不知墓之所在”。

  还有一种说法,北宋《太平寰宇记》第114卷《长沙县》载,这两处坟堆叫“双女冢”,分别安葬着西汉长沙王刘发的两位母亲,即程姬和唐姬。明清以来,方志专家沿用此说,清光绪年间编撰的《湖南通志·地理志》卷36引《大清一统志》云:“二姬在(长沙)县东,汉长沙王发母,程、唐二姬葬处。”《湖南通志》还引用《旧志拾遗》补充称:“长沙定王(刘)发在东门外,及其母唐姬,各高十三丈,其间相去三丈。”

  究竟这两处坟堆里埋葬着谁?很长时间似谜一样,没人明晓。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太阳总下到山的那一边,没有人能够告诉我,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稻谷成熟了一茬又一茬,岁月轻轻浅浅,似浏阳河水急急缓缓地流淌。人们对马王堆的好奇宛若浏阳河里行驶的小船,沉沉浮浮,只是在不经意间才会忆起,渴望剥开封土,揭开谜底,一探堂奥。

  时间来到了1971年冬天,因马王堆附近的一家医院开挖防空洞,组织人员从东西、南北两个方向分别对最高的一个封土堆掘进,很快,就遇到了一层坚硬的白膏泥。如此蹊跷、特别,人们停了下来。有胆大的人拿着钢钎在东西向的洞内一顿猛凿,不一会儿,白膏泥被凿开了一道口子,当钢钎从凿孔抽出,就见“噗”地从凿孔冒出一股奇怪的气体,巧的是,有人正站在凿孔不远处用火柴点烟,瞬间,只见一团蓝色火焰爆燃起来,直把人们吓得赶紧跑出洞外。

  蓝中带红火焰在燃烧,似一条扭动的蛇,“呜呜”地从凿口喷薄而出。

  三天后,这一异常情况被反映到了湖南省博物馆。

  在见多识广的考古专家眼里,会喷火的墓穴并不神秘,他们把这种墓叫做火坑墓,也叫“火洞子”,因为墓穴密封良好,当被打开,就会冒出遇火即燃的气体。

  考古专家走进东西向的洞内,发现顶部和两壁是紧密的夹杂着白色斑点红色网纹土,显然,这是回填的原生土。当走到深处,地面、洞顶、两壁的泥土变成了纯黄色,土质有些稀松,还带有黑色的炭化颗粒,个别地方有夯实的痕迹。再往里走,却又是红色的网纹土。无疑,这里拥有一座没有被破坏的较大古墓。

  在南北向的洞内,考古专家发现在东边壁上有一处呈椭圆形状的白膏泥,嵌在红色的网纹土中间。他们试着挖开了这层白膏泥,发现里面全是早已变成炭屑的木炭。掏空炭屑,可见到一段木枋,横放着,黄色,保存得相当好,和新的一样……这是又一座墓,与前面发现的那座墓并列。

  考古专家当即恢复了原状,并再次进入东西向洞内用白膏泥将那个漏气的凿孔封好。

  紧张的日子里,考古专家对两座封土堆进行了照相、绘图和勘察、论证。报经批准后,决定最先发掘东侧已被掘开洞穴并泄漏气体的那座古墓,并将其编为一号墓,同一封土堆下紧挨着的墓穴编为二号墓,西侧封土堆下的墓穴编为三号墓。

  贰

  1972年1月16日,无风无雨,天气出奇地寒冷。一大早,参加挖掘的队伍就从湖南省博物馆办公楼的前坪向着七八公里外的马王堆步行出发了。每个人穿着胶鞋,腰间挎着水壶,手拿锄头、铲子、箢箕……大部分人员是第一次参与考古发掘,既好奇又兴奋,行进途中不由得唱起了革命歌曲。

  9时30分左右,人们汇集到了东侧封土堆顶,寒风凛冽,枯黄的草木被吹得东倒西歪。10时32分,随着考古专家挥动铁锨开刨第一铲土,一场考古挖掘工作开工了。其时,谁也没有想到这将是一次轰动世界的考古发现。

  旧时,长沙“土夫子”(盗墓贼)猖獗,长沙古墓历来有十墓九空的说法。马王堆一号墓开挖不久后就发现了三个盗洞,两个长方形,一个圆形。其中一个长方形盗洞较浅,这说明这个盗洞没有继续往下挖掘。另一个长方形盗洞在挖到2米的时候发现了一只回力球鞋底,可以肯定,这是1949前的“土夫子”挖掘的,清理到6米深的时候,这个盗洞也见底了,离墓室相距“遥远”。

  圆形盗洞一米见方,洞口开在封土层正顶部,其走向是从东北往西南方向斜进,越到深处,洞径也越来越小。当挖到四五米深的时候,居然发现了两枚“开元通宝”铜钱和一盏唐代长沙窑的碟形油灯,这说明唐代就有“土夫子”深度造访过此墓,而且盗洞壁上还残存有烟熏痕迹。这个盗洞足足有12米深,几乎与墓室擦身而过。有了这个盗洞,可以佐证墓主不大可能是五代十国时期的马王了。

  人工挖掘进度缓慢,直到3月底,才挖到白膏泥层。春天时晴时雨,这给挖掘工作带来了难度,但欣欣向荣的春天给人们憧憬、希冀。

  清理完厚实的白膏泥后,便遇到了木炭层。木炭是干什么用的呢?打个比方,若说白膏泥像蛋壳护着里头的棺椁,那木炭就像蛋清一样,可以起到吸潮、防湿作用。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2000多年前古人就可以用这种天然的办法将棺椁包裹得严丝合缝,最大限度地保证了棺椁不受或者少受水土侵蚀。

  取完木炭,只见一层光亮嫩黄竹席覆盖在椁板上。竹席共有26张,都很完整,每张竹席长2米,宽1米,采用“人”字形编织法编成,每张之间相互搭连,在相互搭连的竹席角上,墨书篆体“家”字,或许,竹席覆盖的就是墓主长眠的“家”了。揭开竹席,一个巨大的木椁室呈现在眼前,考古专家莫不震惊:为何椁室会这么大?墓主是谁,莫非真的是长沙王刘发之母程姬或者唐姬?

  至此,考古专家对马王堆一号墓墓坑的构造也有了清晰的认识:墓穴就像一个漏斗,从墓口到坑底深达16米。棺椁位于漏斗的最下方,越往上,口越大,最上面,有4级台阶一级一级向上延伸;棺椁四周是木炭层,接着是白膏泥层,再往上是厚达16米的夯土层,最上面是4米的封土层。

  接下来,就要看棺椁的构造和里面的随葬品了,这是考古专家最值得期待的时刻。

  开棺时间原定在4月13日上午,可这天到工地围观的人特别多,墓坑外的山头上人头攒动。为了保险起见,开棺的时间延至21时。亮如白昼的灯光下,人们合力撬开一层又一层棺椁盖板。4月14日黎明时分,第四层盖板被撬开,一个埋藏2000多年前的地下宝库豁然呈现。这是一结构呈“井”字形的椁室,中央的那个巨大内棺是古墓的核心。外椁壁板和内椁壁板之间形成4个边箱,北箱即头箱最大,象征着墓主豪华的客厅,壁上挂满了丝幔,底部铺有竹席,布置讲究,里面摆设着古代贵族常用的色彩鲜艳的漆屏风、漆几、绣花枕头和漆奁,其他3个边箱似是贮藏室,各有所藏,文物大多保存完好。

  考古专家先是给边箱里每件器物绘图、编号,记录各种东西摆放的位置和秩序,以便往后研究陪葬品的数量和摆放的顺序,以及古人的礼制。在取出东边厢一件漆鼎时,考古专家发觉鼎内水中竟然漂着一层外观完好的薄薄的藕片。随着移动时的轻微摇荡,藕片逐渐散开,没出多久,藕片就全化在水中,变成了一鼎汤。好在考古专家手快,抢先拍下了一张鼎内藕片绝照。

  考古专家从四个边厢“请”出了1400多件文物,包括两件素纱单衣等丝织品,漆器、竹木器、陶器、金属器具、木俑、乐器、大量植物样本或标本,24种动物标本,312枚竹简和一枚小印章。这枚角质印章用阴文篆书“妾辛追”3个字。“妾”是古代男子于正妻之外所娶的女子,亦是古代女子的谦称,辛追应该是墓主人的名字。而且,考古专家还发现了一个外观崭新、非常精美的单层奁盒,里面除了5个小圆盒外,还放置一个小铜镜和镜擦子、镊、木梳、木篦、环首小刀等物,无疑,这是女子梳妆之用。可以断定,墓主是一位叫做辛追的女子。

  叁

  越到关键时刻,挖掘工作越仔细、谨慎。

  当椁室盖板和四周挡板拆除后,出现了一具巨大的漆棺。漆棺外层是一层素棺,用杉木制成,外表是薄薄一层褐色漆,在盖与棺身的合口处,有条明显的缝隙,缝隙间用一种黏合剂密封。考古专家揭开盖板后,里面是一具艳丽夺人的黑底彩绘棺,黑漆底上绘有流畅的云气纹,云气纹中还有许多生动的怪兽,这样的棺木在考古界是第一次发现。

  紧接着,考古专家打开第二层黑底彩绘棺,里面是一具漂亮的朱漆棺,盖板上面画着双龙双虎搏斗的场面,颜色鲜艳。打开这层棺木,还有一层用刺绣和羽毛装饰的棺,并平铺着一幅彩绘“T”形帛画和一些砍削后编制的小木俑。

  汉代葬制规定,天子之棺四重,诸公三重,诸侯两重,大夫一重,士不重。马王堆一号墓有黑素漆棺,黑地彩绘漆棺,朱地彩绘漆棺,羽毛锦内棺四重棺,葬仪堪比天子,辛追究竟是谁?一路考古专家赶紧去检阅史籍,无奈,没有查到丁点辛追史料。

  4月28日,马王堆一号墓内棺一并吊出,被运到了湖南省博物馆陈列室。当日晚上,在众多专家的见证下,内棺开启。顿即,一股剧烈的酸臭味道弥散开来,考古专家大喜:这是腐烂的味道,说明棺内尸体还没有烂完!

  考古专家先是提取了部分棺液,事后经过化验,红色棺液成分复杂,之所以是红色,是因为掺了朱砂,其主要成分是砷(砒霜)和汞,具有极强的抑酶和微弱的抑、杀菌之作用。这一惊异发现,打破了后人对古人的认知,早在2000多年前,人们就发现了朱砂的奥妙,并对之合理利用。

  剥开包裹尸体的色彩依然鲜艳的丝织衣物,发现辛追面盖酱色锦帕,足蹬青丝履,身上穿着、包裹、覆盖着10多层丝麻衣衾。次日下午,在马王堆神秘“长睡”了2100多年的辛追露出了真容:头上有头发,脑后用簪子别着一团假发,脸上有皮肤,眼睫毛、鼻毛尚存,左耳鼓膜完好,手指、脚趾纹清晰,只是两个眼球鼓起来、舌头伸出,属于早期腐败现象。皮肤湿润,肌肉有弹性,四肢关节仍旧可以活动。

  知道木乃伊的多,那是“人工干尸”。而辛追是2000多年前的湿尸,还是首次发现,震惊了世界。从此,类似古尸均被考古学界归为“马王堆尸型”。

  考古专家从棺木里小心翼翼地“请”出身高1.54米、体重34.3公斤辛追,惊诧地发现,2000多年前的古人与现代人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2002年,湖南省博物馆对辛追进行相貌复原,根据尸体颅骨的X光片还原了辛追30岁时的相貌。年轻时的辛追面容清秀,瓜子脸、柳叶眉、杏核眼,薄唇微翘,娇俏可人。

  今年,栩栩如生的辛追3D数字人“真容”得以“鲜活”。已在长沙“生活”了2000多年的这位“东方睡美人”犹如现代人一样,雍容华贵,又如此平凡……

  1972年12月初,来自全国各大医学院校的教授、专家云集长沙,花了两天时间召开辛追尸体解剖座谈会,在不毁坏形象、保证日后展览的前提下,专家们精心拟定了好几套解剖方案。

  12月14日,湖南省博物馆一楼南面展厅,戒备森严,这里是辛追尸体解剖现场。当专家取下辛追头发和假发,锯开脑颅,打开头盖骨,发现脑膜外形完整,但脑组织已是豆腐渣形状。专家将其取出后,再缝上头颅,辛追外形依然完整,看着就像一位酣睡的老妇人。

  专家举刀打开胸腔,没想到辛追不仅内脏完整,而且还都在原位。估计辛追死亡年龄在50岁左右,她的皮下结缔组织还有弹性,股部动脉的颜色,几乎跟刚死去一样。在注射防腐剂时,皮、肉、血管等软组织,随着药水所到而鼓起,然后通过微血管扩散。

  经过深入解剖检查,专家判定辛追患有胆结石、心脑血管疾病、腰椎间盘突出等疾病,同时还在辛追胃、肠道和食管里发现了138粒半甜瓜子,显然,辛追猝死于瓜果成熟的夏季。

  肆

  辛追面世,国内外迅速掀起了声势浩大的“马王堆热”。

  可是,有几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考古专家们:享受天子之制的葬仪,辛追到底是谁?为何埋葬2000多年尸身不腐?

  专家们迫切渴望通过挖掘马王堆另外两座墓找到答案。

  1973年11月19日,马王堆三号墓开挖,这次破天荒地搞了个简单的开挖仪式。

  当考古专家准备用真空泵提取三号墓棺液时,却发现棺木已经裂开,棺中只剩遗骸。虽然三号墓没有出土湿尸,却有意想不到的补偿,这便是出土了大量帛书。

  早在楚汉之时,长沙人除了阅读简牍外,还读到了“长沙子弹库楚帛书”和“马王堆帛书”。马王堆三号墓墓主生前爱读书,死后还要继续读书!这座墓共出土帛书28件,计12万余字,此批帛书包括带有题记文字的图形,分别用墨或朱砂抄写在整幅或半幅的黄褐色帛上,且画有朱丝或乌丝栏格。每张帛书均从右至左直行书写,亦出现随图表四方错列而书写者,大多帛书开篇以墨丁作标记,篇尾标明题目和字数。经考证,“马王堆帛书”制作时代约在战国末年至汉文帝十二年(前168年)之间,书体是其时流行的篆隶、古隶、汉隶三种。

  马王堆帛书被放置在三号墓井椁东边厢靠中间位置的黑色漆器盒里,经过整理后,内容涉及战国至西汉初期的政治、军事、思想、文化及科学等各方面,同时还涉及天文书、医书、养生方、房中术等,堪称“百科全书”。这些帛书是研究历史的第一手资料,可作为校勘传世古籍的依据。其中有两部《老子》抄本,分别定名为《老子》甲本和《老子》乙本,每部上下两篇,次序与传世的版本相反。今本《道经》在前,《德经》在后,故《老子》又称《道德经》,而帛书则是《德经》在前,《道经》在后,不知是否可称为《德道经》不?

  除了帛书、遗简,马王堆三号墓还出土大量兵器和帛画,其中一张被后人称为《车马仪仗图》的帛画粘贴于井椁西侧的内椁板之上,在装有帛书的漆器盒中还发现了地形图、驻军图。

  驻军图长98厘米、宽78厘米,是用黑、朱红、田青三色彩绘成的彩色军用地图,其内容除山脉、河流、居民点和道路外,突出表示了九支驻军名称、布防位置和防区界线、指挥城堡、军事要塞、烽燧点、防火水池等地形要素。明眼人一看,这就是西汉长沙国防止南越国北上的前沿阵地。

  马王堆三号墓里没有找到表明墓主人身份的明确线索,考古专家们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与一号墓共处一座封土堆下的二号墓。

  1973年12月18日,马王堆二号墓发掘启动。

  刚挖掘不久,就接连发现了几个盗洞,其中一个盗洞中竟然遗弃了一个唐代的瓷碗。墓穴挖开后,只见到腐烂了的棺椁,以及与泥水混在一起的三层椁底板。

  椁底板起吊后,考古专家便在墓坑泥水中摸索,在墓坑北端的淤泥里摸到两枚印章,一枚刻着“利苍”,一枚刻着“轪侯之印”。

  考古专家将二号墓椁底板下的淤泥全运回湖南省博物馆,淤泥晒干后用筛子筛,筛出一枚“长沙丞相”的龟钮铜印。

  出土的这三枚印章,不仅解决了二号墓主人的身份问题,还解决了不同史料记载的正误问题。原来,有专家根据一号墓出土的“轪侯家臣”封泥匣,查阅了轪侯家族史料时,发现司马迁《史记》里写的是“利仓”,班固《汉书》写的却是“黎朱苍”,通过三枚印章,可以确准长沙丞相、轪侯姓名的正确写法是:利苍。

  二号墓出土的三枚印章,彻底解开了马王堆汉墓三位墓主的身份密码。通过印章和三座墓葬的形制规划,考古专家断定,二号墓主人是轪侯利苍,一号墓主人是利苍的夫人辛追,三号墓主人是利苍和辛追的儿子、二代轪侯利豨。

  不过,辛追为何享受天子葬仪和尸身不腐?这些谜至今依旧没法开解。

  伍

  而今,辛追静静地躺在湖南博物院最底层,当年保存尸身的棺液,已被换成了福尔马林、乙醛、甘油等。既要让辛追“生活”得舒适,又要便于人们参观,文博专家费尽心机,曾经给辛追几度“搬家”……

  汉高祖五年(前202年),西汉开国功臣吴芮改封为长沙王,当年夏天,吴芮薨。次年,长子吴臣袭位。就在这期间,朝廷给长沙国派来了一位丞相利苍。

  早年,湖北荆州人利苍跟随刘邦参加秦末农民起义和楚汉之争,因功受到刘邦重用。这一年,善“间”(收集情报)的利苍携妻带子来到长沙国,他的职务仅次于长沙王吴臣,不仅统率长沙国的文武官员,而且控制长沙国的军队,监控长沙王的动向。

  汉高祖十一年(前196年)七月,淮南王英布见韩信、彭越相继被诛,举兵反汉。刘邦拖着病体率军征讨,次年,英布败逃到长沙国,正是利苍使计让吴臣和其长子吴回一道处死了吴臣姐夫英布。

  英布被诛,利苍功不可没。《史记·惠景间侯者年表》载:“轪。长沙相,侯,七百户。”汉惠帝二年(前193年)利苍受封轪县(约在今河南光山县和罗山县之间),食邑700户。这相对于汉初功臣动辄封地千里来说,轪侯利苍只是一个小诸侯,因而,利苍在刘邦所封的140多个侯中,名列仅为第120位。

  6年后,利苍去世,长子利豨继位,成为第二代轪侯。三号墓墓主利豨是利苍和辛追的儿子,利苍去世后继承了封号,成为第二代轪侯。

  依据相关史料,考古专家推算辛追在公元前215年左右出生,大约十七八岁时就给利苍生了第一个儿子利豨,利苍去世时,她只有30岁,利豨也只有十五六岁。利豨二十五六岁时去世。辛追30岁守寡、40多岁就失去了长子,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天大的痛事,可她并没有被接连的不幸遭遇击倒。

  先后失去家中两个主要男人的轪侯一家,日子依然过得殷实、红火。而且,轪侯家的衣柜装满了丝绸时装。一号墓有6口箱子装满服装,有长袍、单衣、裙子、袜子等。丝绸的品种有纱、锦、绣、绮、罗、绢,衣料、服装五颜六色、光鲜亮丽。服饰除了颜色耀眼,其中还有两件素纱单衣。密度稀疏,孔眼充满织物的表面,因而质地轻薄,古人形容“轻纱薄如空”“举之若无”,一点都不夸张。素纱单衣每平方米纱料仅重15.4克,并非因其织物的孔眼大,空隙多,而是纱料的旦数小,丝纤度细。丝织学上织物的蚕丝纤度旦数越小,则丝纤度越细。经测定,素纱单衣的蚕丝纤度只有10.2至11.3旦,而如今生产的高级丝织物还有14旦,足见汉代长沙缫纺蚕丝技术的高度发展。

  素纱单衣轻薄而透明,如何穿着呢?《诗经·郑风·丰》曰:“衣锦衣,裳锦裳。”辛追欲露华丽外衣纹饰,因此在色彩艳丽的锦袍外面罩上一层轻薄透明的单衣,使锦衣纹饰若隐若现,朦朦胧胧,这不仅增强了衣饰的层次感,更衬托出锦衣的华美与尊贵。身着轻柔和飘逸质感的纱衣,迎风而立,衣袂飘飘;徐步而行,飘然若飞。这种极具女性的柔美穿戴风格,哪怕就是在今天,仍然受到众多女子青睐。

  辛追生前在长沙生活了20多年,一心管理和经营着轪侯府所承担的家国之事,似乎比其丈夫、儿子给家国的贡献更多。因此,她丈夫、儿子随葬用的是三棺一椁,而她用的是四棺一椁,并且陪葬七鼎,礼制超过了列侯。若是没有朝廷的恩准,这种僭越是不可能的,这也充分显示了辛追在长沙国乃至朝廷的地位。

  1972年至1974年间完成考古发掘的长沙马王堆汉墓,是20世纪中国乃至世界最重大的考古发现之一,共出土文物“3000多件(套)”。

  历经数十载,马王堆汉墓一号、二号、三号墓出土的所有文物完成了系统性清库。经全面系统的整理和研究,马王堆汉墓出土文物包括马王堆古尸(辛追遗体)和漆木器、纺织品、简帛三大主要门类,共整理出26937件文物。

  “马王堆学”方兴未艾。由笼统的“3000多件(套)”到“26937件”,文物数量数字的变化背后是“马王堆学”研究人员的汗水和智慧结晶,也反映了文物研究理念和科技手段的不断发展。

【作者:范亚湘】 【编辑:李卓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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