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桥的粉皮
李柏松
立冬第二天,娘吃完姑姑七十岁寿酒,从老家南江桥准备回长,刚上车就给我打电话,明早在家吃早餐,带了一大袋你最喜欢的粉皮。
电话这头的我在忍不住吞口水的同时,感叹这日子真是过得快,一晃小区里枫叶飘红、银杏渐黄,又到老家烫粉皮的季节了,很多儿时的记忆伴着冬日暖阳渐渐升腾起来。
老家是平江幕阜山下一普通村落,七山一水两分田,土里刨食吃饱饭被祖辈、父辈们视为头等大事,每家每户仅有的几丘斗笠蓑衣田年头到年尾收获的谷物往往不够填肚子,红薯、土豆、南瓜自然成了冬春之交的主粮,房前屋后田埂上也种满了黄豆、红豆、绿豆等,平日里做菜煮粥用来充饥最好不过。
到后来日子渐渐好起来了,农家人自然舍不得放弃各种杂粮,于是开始创造性地尝试各种吃法,红薯粉、豆腐、粉皮开始成为农家菜。我经常多次脑补祖辈、父辈们在金秋时节,满心欢喜地把黄灿灿的稻谷收进谷仓后,又开心地将各种圆滚滚的豆类晒干打包,那是何等的高兴!
立冬节气刚过,家家户户抢抓晴好天气开始烫粉皮,娘也卸下秋收的疲惫,把大米、黄豆、绿豆、红豆浸泡一整天,晚饭后开始推磨,将这些粮食磨成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开始烫粉皮。只见娘用前些天才从后山耙下的松针烧灶,将两口大铁锅烧热后刷上春末自家收获的菜籽油,然后舀上两勺花白的粮食浆从锅边倒入,再用一个斗碗大小的蚌壳从锅底将粮食浆往锅边均匀推开,待受热成薄饼后立即将另一面翻过去烫熟,两面金黄立马掀出锅,交给堂屋里的婶娘、嫂子们三两张叠成卷、切成丝,然后摊匀到早就铺在堂屋前的晒垫上晾晒。
儿时的我们此刻非常兴奋,往往丢下玩的去帮忙传粉皮,眼睛却死死盯着那热腾腾、黄澄澄的大粉皮,口水咽了一回又一回,只差没滴在粉皮上。好不容易看到刚起锅的粉皮堆了十来张,于是怯怯地央求尝尝鲜,娘也爽快地将一张多烫了两分钟的粉皮铺在砧板上,撒上白糖卷起来切成三五段分给几个小孩子。我们将滚烫的粉皮从左手倒腾到右手,立马狼吞虎咽吃起来,三两口后还不忘记把手上沾着的糖吮干净,全然不顾娘在身后连声喊:“少吃点,当心没全熟闹肚子!”
晒干后的粉皮呈灰白色,很香很脆,吃的时候只需直接加油添盐放水煮就好,在那缺粮少食的年代无疑是最好的口粮。后来日子渐渐好过了,粉皮的做法虽然一样,但里面的配料却日益丰富。娘无师自通地将门前小溪里罾上来的小鱼用茶油焙干,连同过年前熏制的腊肉切成丁放粉皮里煮,然后配上香菜、葱,舀上一勺自家的辣椒酱,我和弟弟经常一吃就是一大碗。
我来长工作后的2012年春节前回老家,和几个发小在风雪交加的寒冬里闲聊至深夜,娘随手在火塘上割一条腊肉、煮一锅粉皮、放一把火焙鱼,又在门口菜土里拔一蔸白菜炒了,我们几个人吃得浑身冒汗、直呼过瘾。
南江桥的粉皮作为地方特产,其他人大多只是偶尔尝尝鲜,同时粉皮放久了有油味、容易碎,一般到来年端午节前就很少上桌了,我却乐意当饭吃。在我看来,这不仅仅是老家难得的美食,更觉得如果红薯粉是苦难的回忆,粉皮却是丰收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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