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非日记 | 我没能给他光明，他却给了我一个跨越国界的最高感激

　　4月22日 阵雨

　　大雨过后，空气显得尤为清新。正忙着为新冠肺炎防控做文案，电话突然响起。护士艾琳娜犹犹豫豫地告诉我，Ismail Sesay(伊斯梅尔.瑟塞)来医院了，说一定要见我。

　　伊斯梅尔是位双眼失明的老人。两个月前，他来到我的诊室……

　　两个月前，看到伊斯梅尔的眼睛时，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左眼因为青光眼已经没有光感了，而右眼因为角膜感染形成溃疡几近穿孔，而且感染显然扩散至整个眼球，眼球成了一个大的脓肿，甚至累及了巩膜，黑眼珠周围的巩膜出现了溶解的趋势。他告诉我，右眼坏掉已经三年了，去了多家医院，没有治好，逐渐加重，近半个月眼痛越发严重，甚至出现了流脓。

　　我很遗憾地告诉他，我也没有办法治好他，为了避免感染继续加重，现在只能摘除眼球。我以为他会难过，没想到他欣然同意。原来他去过多家医院，要求摘除这个早已没有光感还不断流脓的眼球，但是没有一家医院愿意为他做手术，原因各种各样，这终究是台不好收场的手术。

　　我向手术室申请了全麻手术，但是术前检查评估下来，全麻的风险显然有点高。局麻是可以做的，可是这里的人们似乎对疼痛特别敏感，我有些忐忑。借助当地翻译和伊斯梅尔交流许久，告诉他局麻手术需要他配合麻醉，可能会有些疼，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手术如期进行，负责的塞拉利昂麻醉师全程监控着他的心率血压。术中伊斯梅尔出乎意料地配合，尽管他依然很紧张。

　　打开手术切口，果然发现伊斯梅尔的右眼上方巩膜已经开始感染溶解，如果再不行手术治疗，感染可能会扩散至整个眼眶甚至颅内，感染的眼球宛如一颗定时炸弹，在他身体里埋了三年。

　　我一边监听着心率，警惕眼心反射引起心率改变，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清除着感染灶，直至我缝完最后一针，最后包扎完，他始终紧紧抓住手术台边，没有吭一声。扶他离开手术室时，我想失去眼球的他应该是太难过了，可就在我告别时，只会说克里奥语的他突然大声说：“Thank you(谢谢你)”。这突如其来的感谢，让我瞬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之后的每次复诊，他总是温和地笑着。当我告诉他感染已经控制，切口愈合良好时，他和他的妻子感激地握住我的手，反复用克里奥语说着感谢。

　　今天，时值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医院已经不接诊普通病人了，全体医护人员都在全力备战新冠肺炎的防治。尽管塞拉利昂已经进行区域性封城，家住附近的伊斯梅尔依然联系到艾琳娜来到医院大门外等我。

　　我赶到医院大门外，远远地看到被儿子搀扶着的伊斯梅尔，得知我正向他走来，他笑着向我招手。他的儿子告诉我，因为新冠疫情，他打算回乡下住，听说中塞友好医院被定为新冠肺炎定点收治医院，伊斯梅尔有些担心我，临走之前来看看我……这一次，他没有和我握手，隔着两米的社交距离，他将右手叠在左手上，上下晃动，对我说：“Thank you，Chinese doctor. God bless you!(谢谢你，中国医生,上帝保佑你)” 艾琳娜告诉我，这是当地表示感谢的最高方式。

　　望着他没有光亮的眼窝，我有些难过，我没能给他光明，他看不见我胸前的红旗，却给了我一个跨越国界的最高感激。

　　常常感动于患者的理解和信任，他们是为医者最好的老师，行医时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无论在哪，希望对得起这份的信任和感动。(作者：曹燕娜 中国(湖南)第21批援塞拉利昂医疗队队员、中南大学湘雅三医院眼科主治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