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坤夜读丨谭仲池：山坡上牛的影子（有声）

　　正月初二，阳光温柔而明媚。

　　从县城去我老家的乡村公路，虽然弯弯曲曲，依山傍溪，显得有些狭窄，但铺着柏油的路面，却平坦而舒软。车子滑过，让人感到心静神怡。坐在我身边的孙女，指着田垅深处依山而建的农舍，不停地说：“这些房子真漂亮，还有落地窗户，坐在里面画画，该多好啊!”我说：“你好好学画画，将来回农村也自己建一个画舍。”

　　孙女没有立即回答我。过一会儿才说：“只怕我没有那么多钱。”孙女的回答，让我满意，至少说明她是认真的。

　　一个小时后，我们回到了老家。

　　这是一栋有近两百年历史，谭家祖先修建的古老宅子。当时有两百多间房子，现在只剩下正中间的厅堂和两边的厢房。其他的房屋，随着年久失修，居户陆续迁走，慢慢倒塌了。新中国成立后，分给我们家的房子正好在大厅堂的右侧。通过修缮，仍旧艰难地支撑着立在那里，给后人讲述过往岁月的凝重、苍凉和颠簸。

　　我牵着孙女的手，在氤氲着飘零风雨气息的老屋内边走边说。然后又到老屋后已野草丛生的古井边停留片刻，是想让她知道，爷爷的出生地是一番怎样的境况。而现在山外的世界，又是怎样的新潮和精彩。接着我去后山的父母墓地，带着儿子孙女给长眠在这里的恩重如山的父母拜年。我把酒浇在墓地的泥土、青草之上。我有满腹的话要诉说，可我无从说起。这时我的脑子里突然闪出两个字“牛年”。“牛年”初始，给父母祭奠，我还真有话对父母说啊！

　　我是一头牛。今年是我的本命年，是你们用慈爱、辛劳、心血哺育我成长；是故乡的土地、雨水、乡情滋润我生命青葱；是岁月的阳光、人间的春风、信仰的灯塔、风雪的冶炼，牵引我的灵魂和生命坚韧前行。半个多世纪的人生跋涉，此刻当我看到地上的落叶，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是那样微小、脆弱甚至有些许孤独。可父亲母亲你们可以永远放心，你们哺育的这头牛，一定是一头忠厚、诚实、甘于清贫、负重而又能寂寞独行的牛。

　　长的和我一般高的孙女，牵着我的手步入了一片深绿的草丛，她也是一头小牛，和我这头老牛一起在初春的上午尽情咀嚼阳光和春色的甜美芬芳，倾听从土地山峦飘来的乡愁诗韵和古家歌谣。

　　一切仿佛是梦，其实这是最真实的存在。这时，我抬头望远山，就看见连绵不断的群山像牛群朝天边奔跑。

　　我满含热泪，久久地伫立在山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