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走在靖港古镇

  ■王宏

  来靖港古镇,你不必相约阳春三月。

  就在这一刻,走在古镇青石板路上,慢慢地看、细细地品、静静地想,妙处,渐渐如空中飘洒的雨丝,袅袅娜娜、缠缠绵绵。若你心境足够安静、足够澄明,那轻轻抚摸芦花江的雨丝,那柔柔滑过垂柳枝的雨丝,那碰触石板路的雨丝,哪一样不是动与静、盈与亏的平衡?哪一样不是昨与今、实与虚的相连?

  已是霜降晚秋。季节如斯、细雨如斯,走在靖港古镇,街巷游人三三两两,脚步声、欢笑声、说话声、叫卖声,是一种静谧之中的精到点缀,极细、极轻、极简洁。丝毫不像烟花三月、芳菲四月和初夏五月的古镇街头,充溢着匆忙、急促抑或是焦灼。每每遇见游人如织、摩肩接踵的火爆景区,我总是习惯将之与车水马龙的集市联系在一起,甚至生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感慨来,如此这般,哪有气定神闲?

  这一刻,走在石板路上,我尽量将脚步放缓、放轻。玉兰树依然挺拔,香樟树依然翠绿,桂花树荡漾着阵阵清香,精巧的银杏叶黄得发亮,江边垂柳黄一半绿一半,修剪整齐的灌木绿化带雨露晶莹、温婉可人,连同商铺前挑着的黄布招牌、街头点缀的小灯笼、屋角檐下的盆栽花草……都在为古镇巧施淡妆,闲适而不流于空荡、从容而不疏于寡淡,这种相看两不厌,是一种眉清目秀。

  游人稀疏,小雨带凉,各家小店也少了旺季时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吆喝声,形形色色的小吃似乎“犹抱琵琶半遮面”,姜盐豆子芝麻茶、香酥口味鱼、糖油粑粑、小花片、米豆腐、臭豆腐、甜酒、烤红薯……不紧不慢地待在角角落落,静若处子。平日里五花八门百味错综,还夹杂着烟火气、人情味,芜杂的感觉让人的味蕾和食欲都显得慵懒。而今时此刻,我可以细细辨别香酥口味鱼、手工小花片、烤红薯玉米的味道,一样一样地仔细辨别出来,甚至,我分明撇开别的气味,独独闻到了胡椒饼里的胡椒香辣味,如同在万花丛中偶然看到一只贴在花瓣上的小粉蝶。

  走过半边街(一边门店一边临水),随意进到一个小店,点上一份香酥口味鱼,再配上一杯姜盐豆子芝麻茶,看不到人头攒动游客匆匆,也不必担心坐久了影响店家生意。凝望门外芦花江,虽然江面有些干瘦,虽然垂柳已经泛黄,虽然游船一众靠岸,虽然栈道孤孤单单依偎江岸。然而,观之愈久,思绪愈浓,仿佛岁月抖落烟尘,人生和历史都揭开尘封的面纱。我在想昔日“小汉口”和今天的国家AAAA级景区、中国历史文化名镇之间那条时空隧道;我在想历史烟云中的过往,这方水土,唐朝大将李靖驻兵于此,百姓德之而得靖港之名,湘军统帅曾国藩在此水战,从溃不成军到投江被救,进而“屡败屡战”、勇毅轻死,赢得天下“无湘不成军”美誉;我在想,当年沩水逶迤西来,在这里入湘江,水运繁盛之时船帮文化是何等的张扬和桀骜,花鼓戏、青楼、赌业、美食都是“小汉口”的华彩外表;我在想革命烽火中的昨天,这方红色热土走出了“独臂将军”刘畴西、“革命母亲”陶承,还有大革命低潮时,湖南省委机关辗转迁移于此,那些可歌可泣的血泪英雄人物。德乎?勇乎?忠乎?兴乎?叹乎?唯有在这干瘦的江水前、迷蒙的烟雨中、安静的日子里,方能轻轻撩拨、慢慢品咂,若是足够专注和深沉,是可以陷入抽丝剥茧般沉思的。黎巴嫩著名诗人纪伯伦曾经感叹:“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以至于忘记了为什么而出发。”这一刻,我面江而望,分明觉得自己是在朝着历史、朝着昨天回头张望。

  不觉走到一家老秤店,见一名老者全神贯注于手头制秤的活计,驻足片刻,忍不住和他搭讪,老师傅是靖港吕记传统手工秤店第三代传人,今年已80岁高龄,从13岁开始学徒做秤已经做了整整67年。一边是门可罗雀,一边是专心致志。萧瑟的秋雨在屋檐轻轻飘落,老人不为生计所迫,也用不着在秋雨秋凉中表演作秀,游人寥寥无几,也几乎没人留意这没挂招牌的店铺。此景、此境,站在门口好好端详,怀着敬意,不能没有雨,不能天太热,也不能人声鼎沸,一个人静静端详,渐渐着迷,如同入定。

  这暮秋时节的靖港古镇,这凉雨霏霏的靖港古镇,我慢慢走过街头巷尾,走得很慢,看得很慢、很细,从容、悠然的街巷容得下我浓浓的思量,正如芦花江面、青石板路和各色树木,足以容下这轻轻的雨丝。伫立古镇街头石拱桥上,远眺烟雨中芦花江面那灵秀的木质拱桥、对岸的古铜色木楼,便有一种“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思接千载,还生出一份“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的寄怀畅达。

  倘若你厌倦了古镇作为旅游景点的存在,没关系,你可以经由名胜古迹般的“湖南望江楼制鞋厂”旧厂门进去,折回古镇后街,陈旧的老屋舍、斑驳的墙体、晾晒的老式被单衣物、安详的中老年人、苍劲的老树,没有钢筋水泥,难觅商业气息。人们慢慢走过,似乎都不敢大声说话,正如擦拭一件瓷器,小心翼翼生怕摔坏。走得越慢,我觉得时光倒流越快,伴随阵阵秋风、片片落叶。

  这一刻,你也值得走在靖港古镇。

【作者:王宏】 【编辑:黄能】
关键词:靖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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