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烟火马王街

　　文 | 邓由康

　　长沙老街，我逛得最多的，当属马王街。

　　我家离马王街，直线距离就隔了三栋楼，但每次我去马王街，得绕之字形，过七彩阳光幼儿园，走古稻田巷进马王街，大约两分钟;走街道办事处，拐弯进桂花井巷到马王街，大约三分钟。

　　马王街虽然不长，但烟火气息很重，店铺林立，什么都有卖，居家过日子的一应用品，基本上都可以在马王街置办齐全。

　　说来也有意思，不足三百米长的马王街，却有三个自然段落。

　　桂花井巷往北，店铺大都是着眼于病人和家属的，做水果快餐生意的比较多，卖香蕉橘子苹果，卖米粉面条蒸菜，有一家自助餐小店面门口挂了一条横幅，上书“15元随便吃”，都挂两年了，说明生意不错。

　　马王街最北端，正好与人民医院住院大楼的后门相接，人流量可想而知。古稻田巷往南，人也多，小瀛洲菜市场就在其间，进进出出都是些熟面孔，见过但不知道是谁。

　　住这儿十多年了，我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小瀛洲菜市场。

　　菜市场中间隔成了28个水泥台面的小方格，四周也都是门面，整齐归一，可能有五六十家吧，台面上码着花红柳绿的菜蔬瓜果，卖米卖面，卖鱼卖肉，卖鸡卖蛋，热闹非凡。夫人曾特意叮嘱我，买肉要到左边的那个门面，肉质好，但每次我都在中间第一个摊位买，因为只要我一进菜市场，那个卖肉的老板娘就大声招呼我：“今天吃点什么?”她从来不问我买什么，而是问我吃什么。“民以食为天”，这么大的事，她都为我预备和安排了，还能说什么呢?我不得不买。小菜我几乎也都是在第三格的摊位买，那个卖菜的也是这么跟我说话：“今天吃点什么?”唉，耳根子软的男人，实在抵挡不住这种热情而执着。

　　马王街中间一段，不像街的两头那么熙熙攘攘，显得清静一些，但我觉得长沙味反而更浓，因为这里有一个老茶馆、一所老学校。

　　茶馆叫荣华斋，老字号，长沙包点的白案大师、掌门，但没几个人晓得，干笋子肉末馅包子和烧麦，是他们家的特色。进荣华斋喝茶的人，真的多，每张桌子都挤满了老口子，扯着长沙腔特有的大嗓门，一杯茶一盒烟，两个包子坐半天，而且天天如此，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可能是怀念，也可能是寄托。

　　桂花井巷隔壁是修业学校，有100多年历史，辛亥革命的黄兴曾在此任教，五四时期毛泽东和徐特立也在这里教过书，著名的《湘江评论》就是毛泽东在修业学校创办的。我家儿子在修业上的小学，当时我就是奔着伟人名人让儿子在这里就读的，总以为仙气飘飘，多少能够感染一些。

　　修业学校对门有一块小空地，一位爹爹每天早上都会在那支起个小炉子，上边搁着一个大铝锅，专卖茶叶蛋和白米稀饭，生意好得很。但马王街改造之后，我倒没有再看见爹爹了，不知何故。挺想念他家的白米稀饭的。

　　这几个月，母婴生活馆的那个女老板，老在店外的人行道上跳鬼步舞，有时候两个人，有时候三个人，前边摆个三脚架，上边搁着手机，对着屏幕学，互相指点纠正，兴味盎然。说实话，跳得不怎么样。

　　我在湘江风光带杜甫江阁那看过别人跳鬼步舞，一大群中青年男女，潇洒奔放，激情热烈，看得我心痒痒的。我家夫人很想加入，很多时候，她都是去文津渡口南边的保利国际广场，站在人群后边，上拍下拍左拍右拍，跳点慢腾腾的娭毑广场舞。

　　走过古稻田巷转角那家满地香，仍然是我熟悉的味道，桃酥、小花片、雪枣、猫屎筒，还有很多叫不上名的新玩意儿。不过现在我很少买了，一是发胖了，二是吃起来有点咯牙。

　　可能，并不是小花片变硬了，而是我变老了。

　　有事没事，我都喜欢去马王街，有时候纯粹只是路过，比如去黄兴路步行街、火宫殿、国金中心、王府井，或者去五一路坐地铁，我也特意要穿过马王街。

　　站在马王街上，就如同站在我老家村口那棵高大的楝树下一样，望着袅袅炊烟，我的内心，是那么地平静和从容。“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我就是那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