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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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剑强

  汽车穿行在弯曲盘旋的山乡公路上。漫山遍野绿树葱茏,如一条条绿色瀑布从天而降。路两旁树木也密密匝匝,手牵手对我们表示夹道欢迎。开着车窗,和风拂面,草木和泥土的芬芳扑进来,负离子不由分说,一个个拥挤着钻进鼻子。这里是绿色的国度,绿色的海洋。忽然,一道彩虹横跨山间。快看,那就是天桥!我右手指向前方。看到了!看到了!好壮观!好几个同学欢呼起来。汽车拐进山塆,虹桥不见了,开到山仑上,复见虹桥,如是者数次,越来越近。

  草木葳蕤,万物争荣。夏日,邀约当年益阳师范安化三班同学到我家乡畅游天桥。我曾经写过天桥的作文,周森老师站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朗读,加上表扬和点评,让我在那一刻变成了一只翩然的蝴蝶,在天桥上起舞。那堂课,有的同学至今都还记得。

  七拐八弯,客车开上向阳仑。伫立山腰公路,只见两面青山耸立,一架天桥凌空,自然景色赏心悦目,人造工程气势恢弘。天桥,是乡亲们的叫法,书面名字为“向阳飞渡”。当年,设计图纸还在县里专家的桌子上,大家就奔走相告:向阳仑要修天桥了!叫了几十年,都没改口。公路旁石碑刻有简介,向阳飞渡位于东坪镇大芫村向阳仑,建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东西向凌空飞架于两山之间,是通水行人两用桥。整个施工工序除混凝接固采用机械外,其余均为手工作业。是县里自行设计建造的第一座大型高架渡槽,也是当时省内单拱跨度最长凌空最高的渡槽。竣工两年后被评为原益阳地区设计科技优秀成果奖,三十多年后列入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那年九月,天桥开工。不久,大队、公社推荐我上师范,是那种“社来社去”的工农兵学员。寒暑假回家,我参加天桥劳动,被气壮山河、热火朝天的场面所震撼,所感奋:只见溪流东西两面山腰上,红旗招展,炮声隆隆,银锄起落,扁担吱呀。一万多名劳动力奋战在往日寂静的山谷里,劳动号子、高音喇叭把溪水的哗哗声也淹没了。在那一两年里,村村无闲人,月月无闲日,春夏秋农忙挤出劳动力上工地,冬季农闲全力以赴,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负伤也不下“火线”。二姐是这成千上万劳力中的一员,小儿子才三四岁,家里没人带,天天带着上工地,天不亮就启程,把小儿扛在肩膀上,急行军一样翻山越岭走五六里崎岖小路,脚跟刚站稳,上工的喇叭就响了。收工后,不必那样匆匆忙忙了,披着星光,戴着月亮,牵着儿子的小手,慢腾腾疲惫地走回家。还要做饭、洗衣,手脚不停忙家务。

  这灌渠是家乡人民像愚公移山一样一锄锄挖出来的,这天桥是父老乡亲如燕子衔泥一般一肩肩挑出来的。绵延数十公里的灌渠是家乡的“红旗渠”,天桥是横跨于青山绿水间永不消失的彩虹,是镶嵌在家乡大地上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

  我正在冥思遐想,听到有人喊,快来呀,过桥去啊!噢,有几个人已经走出了好远一段。我不知已经走过多少趟,再走也还是心跳加快,两腿微软,只能平视前方,不敢“眼睛向下”。走到中间故意停住,手扶栏杆,向下俯瞰。呀,真不得了,万丈深渊啊!只有两根横杠稀疏网格的通透式栏杆,让人有一种随时滚落谷底的恐惧。想起那次在蒙蒙细雨中走到这桥中间,一团云雾飘来脚下,我顿感踏实,一点都不害怕了。人就是这样的怪物,常把一些虚无当作真实。现在,晴日朗朗,哪来云雾。我连忙作了几个深呼吸,心里默念着,没事,没事。待镇定下来,只见谷底石潭清澈,卵石如芝麻豆粒。远望,两面青山,一条峡谷,树木葱茏,溪流在山间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抬头,蓝天辽阔,白云悠悠,天高地迥,宇宙无穷。心,平静了许多,继续朝前。不畏艰险危难,胜似闲庭信步。许多危险,其实是并不存在的,只要有足够的胆量,险路就能走成坦途。人生之路,又何尝不是如此,畏首畏尾,就会错过许多风景,也难以抵达理想的彼岸。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猛虎断于后而心不惊。即使真正遭遇豺狼虎豹,惊慌怯弱,于事无补;沉着从容,或许柳暗花明。

  终于走近桥尾,心安定下来。已有三四个人先行到达,在那里谈笑风生,怡然自得。回望桥头,有十来人站在原处,徘徊观望。有七八个人过了中点,或单独、或三三两两向这边走来,有的昂首阔步,如履平地;有的战战兢兢,如临深渊:有的手舞足蹈,潇洒自在;有的手扶栏杆,小心翼翼;有的摆出Pose,让人照相、拍视频;李宪章八开双腿,跨在两边的人行道边缘,左一脚右一脚移动,中间是一米多宽近一人深的渡槽……人生百态,尽在天桥上。



【作者: 贺剑强】 【编辑:张辉东】
关键词:天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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