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枢专栏 | 李白的潇湘情

　　李白是继屈原之后又一个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他曾两次仗剑游览洞庭湖滨以及湖南各地。他的诗句“沅湘春色还，风暖烟草绿”“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山川如郯县，风日似长沙”“日落长沙秋色远，不知何处吊湘君”等屡屡提到湖南及长沙，对湖湘大地有一种依恋之情。

　　李白(701—762年)，字太白，号青莲居士，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幼时随父迁居绵州昌降青莲乡(今四川江油)。一说出生于安西都护府碎叶(今吉尔吉斯斯坦北部托克马克附近)。所作诗歌热情奔放，才气纵横，还精通剑术和道术，自称“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存诗千余首，有《李太白全集》行世。

　　李白的湖南诗分为两大类，一是游历湖南或流放湖南时所作，二是咏怀诗、送友诗、应酬诗中也念念不忘赞一赞湖南，尤其是长沙。

　　李白至少两次到湖南。第一次是唐开元十三年(725年)夏。25岁的李白与挚友吴指南从三峡乘船东下，进入烟波瀚渺的洞庭湖，感受舜帝两个妃子娥皇、女英在洞庭遗迹的凄美后，沿湘江溯流而上，到达苍梧(今永州市宁远县境内)，追寻舜帝的足迹。在这里，他挥毫写下《悲清秋赋》：

　　登九疑兮望清川，见三湘之潺。水流寒以归海，云横秋而蔽天。余以鸟道行于故乡，今不知去荆吴之几千。

　　从此，李白怀着“四方之志”，南极潇湘，东游吴越，北上太原和齐鲁。玄宗天宝元年(742年)入仕长安，供职翰林院。不久，受谗谤。两年后，终因不愿“摧眉折腰事权贵”，毅然离开朝廷，重新过着漂泊流浪的生活。

　　第二次到湖南是至德二年（757年）。这年李白因参加永王李璘的军队，被流放夜郎(今湖南省新晃县一带)。永王是唐玄宗的小儿子、唐肃宗李亨的弟弟。安史之乱后，玄宗被迫退位，肃宗登基。就在同年底，永王李璘以平乱勤王为号召，在湖北江陵起兵，史称“永王东巡”。李白为报答唐玄宗的知遇之恩，下山参加了永王的“勤王”队伍，并写下了著名的《永王东巡歌》。永王兵败后，李白被流放夜郎，途中遇赦获释。从而得以重游湘楚之地。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这是李白于乾元元年（758年）流放夜郎经过武昌时游黄鹤楼所作。该诗以贾谊自比，写游黄鹤楼听笛，抒发了自己的迁谪之感和去国之情。西汉的贾谊，因指责时政，受到权臣的谗毁，贬官长沙。而李白也因永王李璘事件受到牵连，被加之以“附逆”的罪名流放夜郎。所以诗人引贾谊为同调。

　　在洞庭湖上，李白想起娥皇、女英的动人传说，写下《远别离》：

　　古远别离，有皇英之二女，乃在洞庭之南，潇湘之浦。海水直下万里深，谁人不言此离苦……

　　在武陵，采菱姑娘悦耳的歌声使李白想起了屈原，感叹自己与其命运相似，愁肠欲断，作《春滞沅湘有怀山中》诗：

　　沅湘春色还，风暖烟草绿。古之伤心人，于此肠断续。予非怀沙客，但美采菱曲。所愿归东山，寸心于此足。

　　相传，在沧水驿楼的墙壁上，李白还留下了《菩萨蛮》《忆秦娥》两首哀伤柔艳的词。沧水源出今湖南常德市南沧山，东北流至汉寿县西与浪山水合，称为沧浪水。《菩萨蛮》词曰：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忆秦娥》词曰：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菩萨蛮》《忆秦娥》二词，各种唐宋词选本多置于卷首。如南宋初句龙震辑《谪仙集》十卷，“集古今人词，以李白为首”；黄升《唐宋诸贤绝妙词选》选唐词自李白始，且称《菩萨蛮》《忆秦娥》二首为“百代词曲之祖”。《全唐诗》也录有李白这二首词。然是否李白所作,有后人置疑。我们宁信其有。

　　乾元元年(758年)初夏，李白离开沧水回到岳阳。没有等来赦免消息的他，伤心地写下《放后遇恩不霑求》，再次诉说自己有着贾谊一样的遭遇和遗恨。诗云：

　　独弃长沙国，三年未许回。何时入宣室，更问洛阳才。

　　乾元二年(759年)春，李白终获赦免，再过洞庭时，又留下千古佳作《与夏十二登岳阳楼》。诗云：

　　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

　　是年深秋，李白辞别潇湘，但已至暮年，所剩的日子不多了。

　　再回过来看看李白咏怀酬唱诗中的湖南情结。

　　天宝七年（748年），李白闻好友王昌龄贬谪龙标（今怀化市黔城镇），写下《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新晃是古夜郎的属地，风景秀丽，山色空漾，既是氤氲仙境，又多名胜古迹。那时李白对夜郎还充满好感，没想到今后自已也会被流放夜郎，真是心灵的巧合。

　　《秋浦歌十七首》其一曰：

　　愁作秋浦客，强看秋浦花。山川如郯县，风日似长沙。  秋浦是地名，在今安徽省芜湖县。李白用“风日似长沙”来颂扬秋浦这个地方。   《送长沙陈太守二首》其一曰：

　　七郡长沙国，南连湘水滨。定王垂袖舞，地窄不回身。莫小二千石，当安远俗人。洞庭乡路远，遥羡锦衣春。

　　诗中对西汉长沙国定王刘发的掌故津津乐道。汉景帝时，诸王晋京上朝，向父皇称寿歌舞，刘发只是略略张袖，低低举手。王宫里的侍臣都笑他笨拙。景帝也怪而问他，刘发回答说：“臣国小地狭，不足回旋。”景帝乃以武陵、零陵、桂阳三郡增封给他。从此长沙王的封地就包有今湖南全省了。.

　　《陪族叔刑部侍郎晔及中书贾舍人至游洞庭五首》其一曰：

　　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日落长沙秋色远，不知何处吊湘君。

　　乾元二年（759年），刑部侍郎、作者族叔李晔被诬陷贬官岭南，路经岳州。李白正好结束流放，返回岳州。李白陪李晔及贾至同游洞庭湖，作了这五首诗。“日落长沙秋色远”，叔侄两个流放之人再也看不到长沙美丽的秋色了，何等心凉。

　　上元二年(761年)，朝廷又一次派兵讨伐安史军，李白闻讯后，不顾六十一岁高龄，前往请缨杀敌，希望为国尽力。因病返回，次年病死于安徽当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