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粉里的常德味
■林成燕
晨起一场暴雨,浇灭了前几日骄阳的气焰。暴雨不常有,而卖粉的小贩在我们常德城内却常常来到身边。卖米粉的小贩照例在早上七点准时出现在我们小区门口,一声又一声悠长响亮的“挑(tiǎo)粉喽”“扩”入我的耳朵里。美梦的痕迹已褪去,混沌的大脑预备重启。奶奶拿着装粉的小筛子,买上3元的粉,走入厨房开始忙碌,烧开水、备凉水,准备下粉。
白圆滑润的米粉像长长的细线,串起了我在今年夏天的早晨,因在异地求学无法品尝到的正宗常德米粉的遗憾全都弥补回来了。那小贩的吆喝也化成愉悦的音符,在庸常的日子里跳跃着。我爱吃粉,胜过吃面。家里吃粉比餐馆里吃粉要简单得多,没有浇头,放点油盐酱醋,再加点剁辣椒,香味也是紧紧勾人胃口的。
米粉在今天的常德,已然成为这座小城的食文化符号。比起其他城市响当当的人气美食,常德米粉显然低调得多。但爱它的常德人,哪怕在异乡听到一句“嗍粉”,也会觉得无比亲切;习惯它的人,早已让它的味道默默沁润五脏六腑,它是离家前的最后一碗乡愁,也是回乡后的第一碗喜悦。
在常德,最好吃的粉店从来没有定论。它可以是大名鼎鼎的“刘聋子米粉”,也可以是汽车站、火车站、市中心的街边小店,还可以是无意间就望见的“米粉、包子、馒头供应”。
随意走进一家米粉店,可以看到门口的一侧摆放着大锅,里面装着随时能沸腾的大锅热水,另一锅里装着浇头,红烧牛肉、青椒肉丝、三鲜……价格从7元到11元不等,漏斗状的木筛子盛着一定分量的米粉在沸腾的热水里发挥它的功用,高傲地显示它作为下粉工具所具有的无可替代性。古旧的长凳有序地摆在几张桌子面前,只有斑驳的它,才能显出小店的正宗。若坐下去不留神,那被翘得老高又急促落地撞得“砰”的一声响的另一端往往会带来尴尬,笑笑作无可奈何状,容易从其他食客注视的目光中解脱出来。方桌子上常摆放着剁辣椒、酸豆角、腌咸菜、辣萝卜干,它们几乎是每家粉店的标配,在粉里加上这些干菜,是美味中的美味。
小店老板是随性又自在的。他们或是和邻家扯着闲谈,或是在不紧不慢地洗着什么,或者是在惬意地刷着手机,有人来了就招呼,没人来自得清闲。我有次去一条小街上吃粉,店老板正坐在板凳上哼着歌,见客人来了,不慌不忙地从板凳上站起,起来的时候还不忘扶一下板凳,一边走进下粉的小隔间一边从容地问我,“吃么得?”“一碗红烧牛肉粉。”我望着浇头,偷偷咽了下口水。“9块。微信、现金都要得。”他交代完,就忙着下粉去了。“老板,看一下。”我把微信支付的界面拿给他看。他没看我,继续下粉,“没得事,给了就要得。”等我吃完离开时,他又坐在那条长板凳上,继续哼着歌。
常德这座城,有狂欢,有笙歌,有大手一挥的豪阔,但更多的,是日日上演着的普通人的浮世悲欢。一家米粉店,总是在白天黑夜里证明着它存在的意义。
也许是一群离家打拼的人聚在一起吃碗粉就要去赶开往远方的火车;也许是一个从远方归来的人才下火车就迫不及待吃碗粉尝尝家的味道;也许是既不赶路又非远归的人刚好饿了、渴了、累了走进店里歇歇脚,吃碗米粉填填肚子;也许是身上的钱所剩无几的人吃完一碗粉就要去吃不计时日的泡面。米粉店里的人从来不体验生活,他们只是填饱肚子,认真活着。
无论是在城里还是在农村,米粉味都已经渗入了这座城的肌理。正如我爸每次北上打工,出发的那天早上奶奶总是为他做好一碗香喷喷的肉丝浇头米粉,有寄托也有不舍。而我,总是当别人问起常德有什么美食时,我都毫不犹豫地回答:“米粉!”
每座城市的烟火,相似的是它的现代化,而独特的,则是它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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