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操不完的心

　　■吴丽珊

　　方老师打电话告诉我：“齐媛买社保的事搞好了。”那神情，是完成一件艰难曲折的重大事情后，长长舒出的一口气。

　　方老师是我高中的班主任，齐媛也是方老师的学生，比我们高N届。

　　方老师是地道的长沙人，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长沙城边上的乡村，我们有幸成为她的学生。她在乡村一呆就是二十多年，直到我高中毕业不久才调回长沙城里。

　　退休后，方老师一直在长沙这边生活，可在广东工作的儿女们不放心，十多年前，把两老接去了广东。

　　今年四月份，方老师回了湖南长沙。她早就叮嘱，不要告诉其他同学，重点见齐媛。方老师本是准备上齐媛家的，可因为膝盖痛得腿都肿了，我们不让她走，才让齐媛过来。

　　那天一早，方老师就将送给齐媛的礼物从行李箱里拿出来，这是一套纯羊毛的围巾、帽子、手套。广东是没这些东西买的，是方老师在天津旅游时，特地挑选的。方老师说：“齐媛每天去卖菜，冬天早上怪冷的，这些用得着。”我摸了摸，厚实，柔软。方老师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快夏天了，送御寒的东西，会不会不合时宜。”我说：“您这么疼她，感动还来不及哩。”

　　方老师说：“没办法，谁让她的儿子那样呢？”

　　十多年前，齐媛的儿子是一位长相俊美的高中生，不但学习刻苦，成绩也好，大家都认为可以考一所好大学。可成绩一出来，让所有人跌眼镜的是，他竟名落孙山。也许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吧，平时活泼开朗的他，越来越沉默，终于，在高考复读前夕，绷不住的他，精神彻底崩溃，疯了。

　　生活中人就这样，其他病可以大张旗鼓向人诉说，唯独精神病，觉得丑，尽量瞒着。等方老师知道，已是十年之后。

　　方老师的儿子是广东某三甲医院的院长，精神科方面的专家。利用假期，方老师多次领儿子上门给齐媛儿子看病。无奈药力有限，很难一蹴而就。虽然现在齐媛儿子的状况好了很多，没住精神病院了，但仍不具备独立生活的能力。

　　我终于看到了方老师一直挂在嘴边的齐媛。

　　中午，她开着一辆敞篷车过来了。车子很旧，噪音很大，颠簸得厉害。这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农妇，头发花白，脸上写满了沧桑。见到方老师，长久地拥抱。

　　据说齐媛很能干，一直担任村妇女主任，很受大家欢迎。退休后，她在已并入城区的自家地里种菜，每天天不亮，便开着这台敞篷车，拖着满满一车蔬菜，到城里摆摊，一年又一年，无惧风霜雨雪。虽然儿子的病是她的痛，她却仍乐观地面对生活。

　　方老师一直为齐媛的晚年担心，有个学生在社保局工作，她便咨询，像齐媛这种情况，可否买社保。

　　方老师不知道，齐媛其实有过一次买社保的机会，那是齐媛退休时，可以一次性购买，这是国家对社区基层干部的福利。但因为买社保要一笔不小的钱，齐媛当时拿不出，便把名额让给了别人。

　　了解这个情况后，84岁的方老师坐不住了，特地从广东赶了过来，一定要帮齐媛买好社保。毕竟，因为修高速和其他建设，齐媛家得到了一笔征收款，加上卖菜积攒了一点钱，买社保不成问题。

　　方老师让那位社保局的学生，在不违反政策的情况下，一定为齐媛想办法。经过几个月的等待，齐媛的社保总算买了，方老师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方老师对所有学生都好，我上学时，每当吃饭，都有学生端着饭碗去他们家，这些人只从家里带来了粮食，没钱买菜，方老师知道后，就让他们去家里吃。学生粮食不足，方老师便买来红薯，晒成干，蒸给他们吃。

　　十年前同学肖满做手术，方老师心疼肖满没有了母亲，便在第一时间从广东赶了过来。肿瘤切除后，方老师马上拿去省肿瘤医院做切片化验，拿到“良性”的结果后，又连夜赶回。以后的十多天里，方老师一直陪在医院，照顾肖满到痊愈出院。

　　就是这次打电话，方老师还牵挂一位生病的学生，说很想为她做点什么。

　　方老师就是这样，学生在学校，她操心；学生出了校门，她也操心；学生七老八十了，她还牵挂着，她拥有的是一颗操不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