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枢专栏 | 刘长卿诗话湖南

　　大约在唐大历八年（773年）至十二年（777年）间的一个深秋，诗人刘长卿受鄂岳观察使吴仲儒的诬陷获罪，从淮西、鄂岳转运留后的职位被贬为睦州（今浙江建德）司马。遭贬之后曾游历于湖南潭州一带，到过位于今宁乡市西部的芙蓉山。其时正值严冬季节，写下《逢雪宿芙蓉山主人》一诗：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这首诗被公认为刘长卿的代表之作，多年来被选入小学语文课本。芙蓉山是一座有一千多年历史的佛教文化名山，隶属于宁乡沩山禅宗系统。山上有一个广化寺，是灵祐祖师的弟子志和禅师于唐元和（806—820）年间所创建。诗以白描的手法，勾勒出一幅以寒寂清冷的暮雪山村为背景的风雪夜归图，而且反映了诗人政治生涯的辛酸。

　　我们的小学老师绘声绘色地讲解：夜幕降临，连绵的山峦在苍茫的夜色中变得更加深远。天气寒冷，使山间几间茅草房显得更加清贫。风雪夜里“柴门”的看门犬闻见有人走近便吠叫起来，走投无路的“归人”反而兴奋了，犬吠说明有居民家可投宿了。短短二十个字把荒凉孤寂的雪夜景色与作者跋涉中凄寂孤苦的心境融为了一体。

　　刘长卿(约726—约786)，字文房，宣城（今属安徽）人，后迁居洛阳，河间（今属河北）为其郡望。玄宗天宝年间进士。肃宗至德间官监察御史，后为长洲县尉，因事下狱，贬为南巴尉。代宗大历间任转运使判官，知淮西、鄂岳转运留后，又被诬，再贬为睦州司马。德宗建中年间，官终随州刺史，世称刘随州。

　　刘长卿在知淮西、鄂岳转运留后期间，因当时湖南境内的岳州(今岳阳)属鄂岳观察使管辖，加之鄂州(今湖北武汉)离湖南较近，因此，他经常来到湖南。刘长卿数度入湘，在湖湘大地留下了许多优秀诗篇。他在岳州登过岳阳楼，游过洞庭湖，留下“洞庭秋水阔，南望过衡峰，远客潇湘里，归人何处逢”的感慨。

　　刘长卿在长沙还作有悲秋之作——《长沙过贾谊宅》：

　　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惟留楚客悲。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

　　这首诗堪称唐诗中的精品。诗的内容与作者的迁谪生涯有关。刘长卿“刚而犯上，两遭迁谪”。第一次迁谪在唐肃宗至德三年（758年）春天，由苏州长洲县尉被贬为潘州南巴县尉；第二次在唐代宗大历年间的一个深秋，因被诬陷，由淮西鄂岳转运留后被贬为睦州司马。从这首诗所描写的深秋景象来看，诗当作于诗人第二次迁谪途中来到长沙的时候，那时正是秋冬之交，与诗中节令相符。在一个深秋的傍晚，诗人只身来到贾谊故宅。贾谊的遭遇，使刘长卿伤今怀古，感慨系之。“三年谪宦”，只落得“万古”留悲，给人以抑郁沉重的悲凉之感。“栖迟”是惊惶不安的，用以暗喻贾谊的失意。秋草、寒林、人去、日斜，渲染出故宅一片萧条冷落的景色，而在这样的氛围中，诗人还要去“独寻”。 一个“悲”字，直贯篇末，奠定了全诗凄怆忧愤的基调，不仅切合贾谊的一生，也暗寓了自己迁谪的悲苦。

　　“色空荣落处，香醉往来人”的寺院总是失意迁客的向往之地，因此沩山千年名刹密印寺也留下了刘长卿的足迹，其《题灵祐上人法华院木》诗云：

　　庭有南中树，年华几度新。已依初地长，独发旧园春。映日成华盖，摇风散锦茵。色空荣落处，香醉往来人。菡萏千灯遍，菲芳一雨均。高柯倘为楫，波海有良因。

　　刘长卿登上长沙岳麓山，首游之处便是麓山寺，他在《自道林寺西入石路至麓山寺过法崇禅师故居》一诗中写道：

　　山僧候谷口，石路拂莓苔。深入泉源去，遥从树杪回。香随青霭散，钟过白云来。野雪空斋掩，山风古殿开。桂寒知自发，松老问谁栽。惆怅湘江水，何人更渡杯。

　　该诗用景随人移、情随景变的手法，描绘岳麓山和麓山寺的景色，野雪、山风、桂寒、松老，连湘江也成了“惆怅水”，表达了诗人在登山过程中的情绪变化。

　　但惆怅并没有消除刘长卿对湖湘山水的钟爱。湖南古迹甚多，厚重的历史文化感染了刘长卿，促使他作《湘中纪行十首》，即《湘妃庙》《斑竹岩》《洞山阳(一作洞阳山)》《云母溪》《赤沙湖》《秋云岭》《花石潭》《石围峰(一作石菌山)》《溪石濑》《横龙渡》。其《洞山阳(一作洞阳山)》诗云：

　　旧日仙成处，荒林客到稀。白云将犬去，芳草任人归。空谷无行径，深山多落晖。桃园几家住，谁为扫荆扉。

　　这十首组诗都以三字为题，以五言为咏，描绘了优美神奇的湖湘山水和人文风光，留下了诗人在湖南的见闻和行踪。

　　刘长卿来湘的次数及离开湖南的时间，因史料的缺乏而无从稽考，但从他的诗中可知还到过道州（今道县）。刘长卿在道州时，正逢原道州刺史元结在家丁母忧，便前往拜访，写有赠元结的诗。另有《桂阳西州晚泊古桥村主人》《赠湘南渔父》《送道标上人归南岳》等诗，或描绘湘南一带的山水特色，或表达对友人远行的感伤。